齊振楠在牀邊坐下,攬着葉瀟瀟的肩靠在自己的胸口,輕柔的撫摸她絲綢般光滑的長髮。
“瀟瀟……”齊振楠一向不擅長安慰人,見葉瀟瀟這麼難過,他束手無策,唯有緊緊的抱着她,讓她知道,並不是她一個在面對痛苦,他感同身受。
“振楠。”齊振楠身上散發着的溫暖氣息讓葉瀟瀟動容。
她轉過身,抱緊齊振楠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口,默默淌淚,很快將他的襯衫濡溼了大片。
“不哭,不哭……”
齊振楠按住葉瀟瀟的頭,似要講她融入自己的身體一般,那麼緊,那麼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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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齊振楠的懷中,葉瀟瀟在心裡反反覆覆的對自己說:“寶貝,寶貝,不要離開媽媽,快回來吧,媽媽愛你,媽媽愛你……”
她總是忍不住假設,如果寶寶還在她肚子裡靜悄悄的長大,從一顆受精卵長成一個白白胖胖的寶寶,會哭會笑會鬧,大一些還會叫媽媽叫爸爸,再大一些就能滿地跑……
多麼美好的畫面,孩子是母親身上的一塊肉,肉從她的身上剜下來,真真切切的讓她體會到切膚之痛。
難以言語的愧疚在心頭激盪,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如果她的身體能好一些,給予寶寶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寶寶也不會離她而去。
想了很多很多,滿是自責,對寶寶的愧疚一直籠罩着葉瀟瀟,使得她心情陰鬱沒有陽光。
齊振楠踢掉鞋子上牀,抱着葉瀟瀟躺下,他不要她一個人痛苦,再多的苦,只要兩個人一起分擔,便不再那麼錐心。
“以後,我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葉瀟瀟抽泣了許久,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握住齊振楠圈在她身前的手,悽楚的說:“一輩子不會知道,哺育孩子是多麼幸福的事。”
“只要你養好身體,孩子會有的。”
葉瀟瀟搖搖頭:“你不要安慰我了,這五年我喝的中藥估計能用卡車來拉,子宮內膜的恢復情況始終不理想,醫生說我子宮壁太薄,不能承擔孕育孩子的職責。”
“我們去德國的時候在那邊給你治療,國內的醫生沒辦法,德國的醫生也許有辦法。”
“嗯,但願吧!”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以免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再過一段時間,葉瀟瀟要去醫院安裝幫助子宮恢復,防止內膜粘黏的節育環,葉瀟瀟以前裝過那種節育環,來大姨媽的時候血特別多,取出節育環的時候用了全麻,葉瀟瀟還記得當時自己的擔憂,怕睡下去就醒不過來。
葉瀟瀟躺了一會兒,突然問:“心心呢,怎麼沒聽到她說話?”
“我擔心她影響你休息,送她去我爸媽那裡了,現在我爸已經離不開心心了,一會兒不見就念叨。”齊振楠握緊葉瀟瀟的手,柔聲說:“你就當心心是我們倆的孩子吧!”
“嗯。”心裡可以這樣想,但終究不是她和齊振楠的孩子。
葉瀟瀟嘆了口氣:“我會視心心如己出,希望姜小姐不要帶她走。”
“心心已經把你當成她的媽媽了。”葉瀟瀟和心心一直相處融洽,齊振楠很是欣慰,希望葉瀟瀟能藉由照顧心心忘記自己不能生育的痛苦。
“嗯,心心很可愛,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和姜芯柔凌冽的性格不同,心心溫柔和順,這一點,應該是得了齊振楠的遺傳。
說到心心,想到心心,葉瀟瀟的心情慢慢有所好轉,她艱難的坐起來:“走吧,去吃飯,吃完飯我們一起去接心心。”
“我去接心心就行,你在家休息。”雖然齊振楠是大男人,但也知道女人在流產之後要多休息,坐小月子,以免落下病根。
回想自己這幾日的索求無度,齊振楠懊惱不已,他不應該只貪圖自己享樂,全然不顧葉瀟瀟的身體。
他恨不得扇自己耳光,該死!
葉瀟瀟現在虛弱成這樣,他難辭其咎,只能好好照顧她,彌補自己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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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後葉瀟瀟又躺回牀上,齊振楠負擔起了所有的家務,收拾桌子,洗碗洗鍋,打掃廚房,葉瀟瀟擔心他做不好,後來才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齊振楠雖然動作慢了點兒,但是做事情井井有條,一絲不苟,將廚房打掃得比她做的還乾淨。
“我去接心心了,很快回來。”齊振楠親了親葉瀟瀟的臉,拿上車鑰匙匆匆出門。
葉瀟瀟一個人躺在牀上,看着電視,安心等候齊振楠和心心歸來。
等了許久,有些心慌,葉瀟瀟打開這幾天總是處於關機狀態的手機,給齊振楠發了條短信:“到醫院了嗎?”
短信很快回了過去:“到了,在和我媽說話,一會兒就走。”
“好,你和阿姨多聊一會兒,不着急!”葉瀟瀟隨手將手機放在身旁,忘了關機,很快有電話撥了進來,她以爲又是那些交友電話,拿起手機正準備關機,看到沈東明的名字在閃爍,才按下接聽鍵。
“瀟瀟,你終於開手機了,知不知道我多着急?你這兩天怎麼沒去公司上班?生病了?哪裡不舒服?”電話一接通,沈東明一連串的問題便跳入葉瀟瀟的耳朵。
她幾乎忘了他的存在。
“我沒什麼大礙,有點兒不舒服,在家躺了兩天,現在好多了。”葉瀟瀟努力提高聲音,讓自己不那麼虛弱,她的脆弱展現在齊振楠面前就好,沈東明無需知曉。
“真的沒事?”
沈東明不相信她的說辭,沒有大礙爲什麼在家躺了兩天,她一定很不好,需要他照顧。
緊趕慢趕,趕在今天把工作做完,沈東明不敢多做停留,心急火燎的買了機票回濱城,在葉瀟瀟最需要他的時候一定不能缺席。
以前他總是不在她的身邊,她燙傷腳在牀上躺了一個月,他也是在她痊癒之後才知道,那個時候,他告訴自己,不要太在乎葉瀟瀟,兩人保持相敬如賓的狀態就好。
也正是因爲他的漠然,葉瀟瀟越來越堅強,不會在他的面前流淚,不會縮在他的懷中要她安慰,更不會抱怨他的冷漠。
女人,並不是不能堅強,只要有那麼一個人,逼着她堅強,她便會摔倒了自己站起來給他看。
葉瀟瀟便是這樣。
沈東明試圖融化她逐漸堅強的內心,成爲她的避風港,給予她撫慰和照顧。
“嗯,沒事。”葉瀟瀟不想繼續糾纏這個事,轉移了話題:“你出差怎麼樣,很忙吧?”
“我已經回來了,剛下飛機,你在家嗎,我一個小時之後到。”
葉瀟瀟急急的拒絕:“你別來了,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也怪累的,回去休息吧!”
“只要能馬上見到你,再累也沒關係,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過去,晚飯吃了嗎?”沈東明固執己見,一心只想儘快見到葉瀟瀟。
“真的別來了。”葉瀟瀟不想見沈東明,更不想沈東明與齊振楠碰面,今天不是時候,改天她必須和沈東明說清楚,以後不再往來。
沈東明沉默片刻,嗓音突然陰沉了下去:“齊振楠是不是在你那裡?”
都說女人的直覺很準,很多時候男人的直覺也不見得比女人差。
沈東明一語道破天機,葉瀟瀟有些難堪,聲音低如蚊蚋,囁嚅道:“我覺得……他更適合我……”
“瀟瀟……”離葉瀟瀟的公寓越來越近,沸騰的心瞬間冷卻下來,坐在副駕駛位的沈東明痛苦的抱着頭,他以爲,憑藉葉瀟瀟對他這麼多年的深厚感情,只要他回頭,她就一定會在原地等她。
兜兜轉轉一圈,她已不在原地,他的回頭顯得格外可悲。
有些傷害不是說聲對不起便能撫平,有些痛不是說沒關係便可忽略它的存在,有些傷痕不是說癒合便不再隱隱作痛……
沈東明知道自己將葉瀟瀟傷得很深很深,他的懺悔終究蒼白無力,並不能改變什麼。
轎車緩緩行駛在夜幕中,沈東明看着窗外的霓虹閃爍,良久纔再開口:“瀟瀟,爲什麼你愛了我那麼多年,才短短几個月,說不愛就不愛了呢,你愛我那麼多年是假的嗎,你的心爲什麼變得這麼快?”
沈東明的質問讓葉瀟瀟心酸,回憶起許許多多雨打芭蕉,孤枕難眠的夜晚,冰涼的牀鋪,只能自己慢慢暖熱,也許心就這麼一點點的冷了下去。
“愛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看不見,摸不到,一種感覺罷了,說變就變,說走就走,沒有人抓得住,也沒有人留得住,我曾以爲,和你在一起能到天荒地老,後來才明白,所謂的天荒地老,也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我現在已經不想那些太遙遠的未來,只想活在當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簡簡單單的生活。”葉瀟瀟想起一句曾經很流行的話,脫口而出:“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僅此而已。”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沈東明多希望她只是在說氣話。
“當然,再真實不過了!”特別是在知道孩子悄然離去之後,這個想法越發強烈。
不知道何時會失去,只能牢牢的把握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