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略顯荒誕的氛圍中,我和胖子舉起右手,跟着徐挺副所長一字一句的念道:“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維護黨的綱領,遵守黨的章程……”
儀式簡單而又不失莊-嚴,結束後,幾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鼓起掌來。
吳所長眯着眼睛坐回位子,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桌面,心情貌似不錯:“好了!從現在起,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戰友了,在此,我代表零號研究所各個部門共三百六十一名同志,歡迎二位的到來。”
“能爲國效力,我等萬分榮幸。”我微笑着說道。
“聽小岑說,你們今天中午就往這趕了,八成還沒吃晚飯吧?”徐挺拍了拍胖子,後者跟前的果盤裡,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鋪了滿滿一層橘子皮。
胖子一聽,眼睛亮了亮:“嗯,對呀,這都成革命同志了,總不能搞差別對待吧。”
“哈哈哈,瞧你小子說的,咱們研究所可是很人性化的。”吳所長爽朗笑道,然後就見他變戲法一樣的從桌子底下拿出了瓶茅臺,“天不早了,咱們將就着在我辦公室裡擺上一桌,晚上下班的時候,我讓廚房大師傅留了些飯菜。”
“嘿嘿,不愧是老同志,作爲研究所的技術顧問,我很有幹勁啊。”胖子大大咧咧道。
……
從兩界島的時候我就大概知道,孫副所長和徐挺的關係很僵,坐了才一會兒,兩人就相繼離開了。
吳所長有些尷尬,喝了口酒感慨道:“一晃都過去二十年了,可這兩個老傢伙脾氣還是這麼倔,給你們小的看笑話了。”
懷着些好奇,我試探着問了句:“吳所長,他們是怎麼回事啊?”
老人嘆了口氣,似乎對此不想多提,故作輕鬆的打趣道:“都是所裡工作上的事,你也別擔心,他們只是人民內部矛盾,並沒有把對方打到階級敵人的陣營裡去。”
吳所長的這瓶茅臺藏了不少年頭,據說是早年跟着隊伍打仗的時候,從茅臺鎮帶走的,裡面的酒液就剩下一半多,顏色金黃,酒體粘稠,香氣醉人。
吳所長年紀大了,兩杯下去,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小,小古啊,讓我們同……舟共濟,全力以赴,共同完成黨和國家交給我們的任務。”
曹凌歆搖頭苦笑,對我說道:“我先送吳所長回去,你們兩個等我。”
“好。”
沒了外人,我和胖子也就放開了,轉眼成了“知識分子”胖子很是高興,一瓶酒幾乎全進了他的肚子。
胖子的年紀比我大出不少,所謂四十不惑,正是感慨人生的時候;酒過三巡,他和我講起自己起當年第一次下斗的經歷,不禁老淚縱橫。
“小古啊,你胖爺我打出來那天就知道,自己乾的是掉腦袋的買賣,哪曾想會有今天?”胖子跪在地上,從錢包裡翻出張老舊的黑白照片。
上面的男人和他眉宇間有些相似,我知道,那是他的父親,當年是南京市文物局局長,七五年病死在鄉下的牛棚裡。
“爹!你兒子入黨了,我……”只一句,他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即便是以往身陷絕境的時候,我也從沒見過他這樣,心底也開始感觸起來;
這值得嗎?
或許,它是值得的吧……
如果沒有遇見三阿公,也許我現在還過着整天坐在鋪子裡的躺椅上聽書喝茶,算計着早中晚三餐,期待着有好貨上門的日子。
誰人年少不輕狂,二十五歲前,我也曾壯志凌雲,或許是自己道德潔癖的關係,我沒有走老爹給我鋪好的那條路,然而現在,命運卻給了我一個完成理想的機會。
剛剛這隻用來宣誓的右手,還未曾染過鮮血塵土,人分十面,命裡還剩八面佛,問心可無愧,天底下怕是沒有比這更奢侈的了。
我坐到胖子身邊,狠狠的摟了摟他的肩膀,鬼使神差的問道:“胖子,你說,什麼是正義?”
胖子拿大手抹了抹臉,沒有回答,而是看着我笑。
我氣得樂了:“你他娘笑個蛋啊。”
胖子打了個飽嗝,靠在沙發上:“胖爺是狗崽子,中學都沒念完,可我們家老頭子不一樣,他可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比你小子強多了。”
“可惜,他最後倒在奉獻了自己一生的道路上。”
胖子笑着搖了搖頭:“老爺子臨走的時候,神智出奇的清明,彌留之際,他也問過和你一樣的話,你知道是他是怎麼說的?”
我皺了皺眉。
胖子扯了張餐巾紙擦乾了鼻涕,大聲說道:“他說他不後悔,他依然熱愛着黨和人民,這世上,只有穿越了黑暗的正義,纔是真正的正義!”
我眉頭一舒,過了好久才長呼出一口氣:“胖子,像你這樣的好同志不多了啊。”
這個世界,總需要這樣一些人,他們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在特定的地點,就站在那,毅然決然,一步不退。
因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