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前發生的往事,地藏娓娓道來,卻讓齊寧等人只覺得就發生在眼前。
“他.....還活着?”沉默許久的北宮連城終於問道。
地藏含笑道:“劍神還在意他的死活嗎?”她聲音依然柔和,但越是如此,便越顯得她與北宮的距離十分遙遠。
今日的地藏,顯然不再是當年那個無怨無悔跟隨在北宮身邊如同影子一般的姑娘。
齊寧心中知道,如果不出意外,啞奴恐怕還活在這個世上。
地藏幾十年來一直想要救的人,只能是啞奴。
“如果玄武丹可以救活他,你現在就可以取走玄武丹。”北宮瞥了一眼埋着巨龜的石堆。
島主卻已經笑道:“北宮兄打的好算盤,知道自己身處困境,卻要佯做好人。”搖頭嘆道:“如果你真的在意啞奴,爲何當年你只顧自己逃命?你不但不在意啞奴,甚至暮姑娘衝過去救人,你也只是冷眼旁觀無動於衷?這玄武丹不屬於你,你有什麼資格開口送人?而且我與暮姑娘已經商量好,不單要用玄武丹救活啞奴,還要清算當年的舊賬。”
“舊賬?”北宮脣角泛起一絲冷笑。
島主亦是冷笑道:“你無情無義,今日看似主動要讓出玄武丹,不過是形勢所迫而已。暮姑娘說的沒有錯,你冷血無情,這世上又豈會有你在乎的人?”盯住北宮,冷冷道:“你莫忘記,暮姑娘這幾十年也一直在苦修,已經踏入大宗師的境界,我與暮姑娘聯手,你自問還有命離開?”
齊寧心下一緊,知道猜想已經成爲了現實。
方纔北宮與島主聯手對付侯爺的時候,已經大有損耗,畢竟要對付大宗師,即使島主出其不意偷襲,這幾人卻依然會損耗極大地功力。
相較而言,北宮的損耗自然要超過島主。
北宮與北堂幻夜正面相對,氣劍出擊,而島主則是從旁偷襲,兩人一明一暗,島主所耗自然不及北宮。
眼下島主與北宮正面對決,北宮也未必有必勝把握,而地藏突然現身,若與島主聯手,北宮自無倖免的道理。
島主此番登島,事先已經做了周密的部署。
赤丹媚想到島主在白雲島之時對自己說的話,那時候島主要讓赤丹媚成爲女王,帶領全天下的百姓膜拜島主這位神祗,底氣十足,赤丹媚當時就很狐疑。
爭奪玄武丹,數位宗師一番龍爭虎鬥,島主爲何那般自信?
現在她卻已經完全明白過來。
先與北宮聯手除掉北堂幻夜,再與地藏聯手除掉北宮,最後甚至親手擊殺地藏,這一切盡在島主的計劃之中,爲此白雲島主可說是花費了許多年的事情在佈局謀劃。
赤丹媚心中苦笑。
多少年來,島主在她心中宛若神明一樣存在,對其敬畏有加,甚至幾十年來一直以爲島主是品行無可挑剔的一代聖者,但現在她已經徹底明白,自己多年來敬畏的島主,骨子裡卻是一個陰險卑劣的小人,他雖然有大宗師的實力,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德行。
看着島主臉上略帶一絲得色,赤丹媚心中卻是升起一股難以壓制的鄙夷感。
北宮不看島主,卻是看着地藏,沉吟片刻,才問道:“蒹葭,你想要我的性命?”
地藏卻沒有回答,平靜道:“我帶着啞奴下了大雪山,他再也不曾醒來,卻有一口氣在。他受傷極重,如果不是遇到了朱忽瑪丹老爹,只怕早已經死去。朱忽瑪丹老爹用他的藥草,讓啞奴一直存有一口氣息,我陪着啞奴在古象生活了近十年,只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夠醒轉過來。”
齊寧心想那朱忽瑪丹自然是古象牧民一類的人,當時地藏帶着垂死的啞奴,處於最困難的時候,無法長途跋涉離開古象,只能留在古象王國境內休養,而啞奴多年不曾醒來卻還有呼吸,當時很可能已經成了植物人。
“啞奴沒有醒,可是朱忽瑪丹老爹卻過世。”地藏輕嘆道:“那十年裡,我才發現身體起了變化,就像你們一樣,不但可以清晰感受到天地之氣,而且容顏不變,身體不再衰老。”
她這最後一句話自然是對島主和北宮而言。
見過那塊大黑石而且活着離開大雪山的人,身體在此後都起了變化,地藏自然也不會例外。
“那十年我在古象找遍了名醫妙藥,天山雪蓮也無法讓啞奴醒轉過來。”地藏緩緩道:“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返回西川,希望能在川中找到靈藥。”
齊寧此刻終於道:“是否那時候,你便以地藏的身份出現?你在古象收留了兩名孤兒,後來成了地藏六使中人。”
“大雪山我已經死過一回。”地藏輕笑道:“世間自然再無暮蒹葭。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我既然再世爲人,當然要剷除世間的惡鬼,這些事情,自然是地藏去做。”
地藏說話的語氣自始至終都是淡定自若,但齊寧卻明白,當年北宮等人拋棄了啞奴,導致啞奴人不人鬼不鬼,打擊最重的不是啞奴,恰恰是暮蒹葭。
暮蒹葭化身爲地藏,在她的內心深處,自然是充滿了無法化解的怨恨。
她自命地藏,自然是要報仇雪恨,找尋機會將當年那幾人一一剷除,在地藏的眼中,當年拋下啞奴的幾位大宗師,當然與惡鬼無異。
“那一年我帶着啞奴,趕車去紫槐嶺找尋藥材,卻在半道上發作。”地藏輕嘆道:“當時我昏迷過去,等醒轉過來,發現邊上有一名男子佩刀在腰間,而且還盯着我看,我想也不想,一出手便取了他的性命,當時並不知道,是昏迷過後淮南王剛巧遇上出手相救,被殺那人是淮南王的侍從,我出手傷人,正好被淮南王看到,他卻並無責怪。他向我仔細解釋過後,又知道啞奴的傷情後,便主動提出帶着我們去往京城,找尋大夫爲啞奴療傷,那時候我已經在西川找了許多大夫,而且用了無數藥材,啞奴卻沒有絲毫好轉,淮南王人脈廣闊,我倒是希望他真的能夠找人治好啞奴。”
島主嘆道:“淮南王雖然年輕,但卻並不笨。當時看到你出手,便知道你武功了得,無非是想拉攏你。”
齊寧心想島主這話倒是不錯。
地藏帶着啞奴尋藥,半道上卻傷勢發作,那傷勢自然也是如同其他幾位大宗師一樣,突如其來,而地藏傷勢發作能夠導致她昏迷過去,要麼便是她與男人不同,很難抵受天地之氣反噬,要麼就是爲了報仇,在修煉武功的時候貪功急進,遭受的反噬極爲強大。
淮南王在途中發現,一開始未必知道地藏武功厲害,但途中遇到一個美貌婦人昏迷,難免會生出英雄救美之心。
待得地藏醒轉之後,突然出手殺人,淮南王這才明白自己救了一位頂尖高手,自然生出招攬之心,爾後主動提出要幫助地藏救醒啞奴,那無非是以招攬手段而已。
“他如何想,並不重要,如果他真的能救啞奴,我便是性命給了他又有何妨?”地藏淡淡道:“淮南王領着我們悄悄到了京城,自此就住在淮南王府,抵達京城沒多久,淮南王世子蕭紹宗便即出生。我和啞奴在府中,除了淮南王和他身邊兩名心腹,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接下來兩年,淮南王暗中找尋名醫爲啞奴療傷,都沒有太大的起色,只能維持着啞奴還能呼吸。”
“京城傳言,蕭紹宗自幼身體就不好,發作之時,瘋癲無常。”齊寧忽然道:“所有人都以爲蕭紹宗命不長久,但不久前他圖謀篡位,這才暴露真相,此人患病只是假裝,而且還有一身高明的武功,暮前輩,這一切想必與你也大有干係。”
地藏淺淺一笑,道:“淮南王要找尋名醫爲啞奴療傷,如果王府時有大夫進出,自然會惹人懷疑。楚國的皇帝一直對王爺心存戒備,暗中還派人監視,一個不慎,我和啞奴便要暴露。以世子做幌子,讓人都以爲王爺是在爲世子求醫,那麼大夫進出淮南王府,自然就有了理由。大夫進府之後,先給世子瞧病,王爺再順勢讓他們幫啞奴看病,只說是府裡一個家人,那些大夫自然想不到他們真正瞧病的對象是啞奴。”
“原來是障眼法。”齊寧嘆道:“所以蕭紹宗患病,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
“世子三歲開始,就拜在我門下,是我唯一的弟子。”地藏道:“他天資聰慧,我只要稍微教他一些運氣之術,再幫他做些手腳,誰也瞧不出他是裝病。”
齊寧心下釋然,終於明白常年蝸居在王府的蕭紹宗,怎會有那般高明的武功?原來在蕭紹宗身後,一直有一位大宗師暗中傳授他武功。
“王爺多年堅持,一直用極爲珍貴的藥材延續啞奴的性命。”地藏道:“他既然對我有恩,我自然也要報答他的恩惠。”
“所以你將啞奴留在淮南王府,自己卻回到西川,招攬那些牛鬼蛇神,都是爲了有朝一日幫助淮南王父子篡位。”齊寧苦笑道:“你雖然要對付其他幾位大宗師,但時機未到,也擔心被他們看出破綻,所以行事小心隱秘,一直活動在西川積蓄實力,多年前甚至偷樑換柱,自己假冒成夙影夫人,無非是利用陸商鶴這枚棋子,可以在明面上積蓄更多的力量。”搖了搖頭,嘆道:“你爲了報答淮南王所謂的恩惠,翻雲覆雨,多少人捲入其中,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