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風當即驚了一下。她和李金陽聊了這麼久,都已經忘了屋裡還藏着一個人。
隨即,雪球也從他身後走了出來,瞟了廖介川一眼,又擡頭看看謝曉風。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從廖介川身邊走開,不聲不響地回了窩裡。
廖介川的目光仍是那麼冷酷。他的視線定在她的臉上一會兒,像是隨口那麼一問:“我聽見他說……你生病了?”
謝曉風不想再和他多說,“現在不是流行骨感美女麼,減肥藥吃多了而已。”她巴不得他趕緊走,上前一步打開房門,一副擺明了要趕人的姿態。
廖介川狐疑地掃視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話。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擡腕看了眼手錶,看樣子,是真的有事打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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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要走了。謝曉風整個人繃着的弦一下子鬆弛下來。
廖介川走到客廳,順手把菸蒂重重捻滅在菸灰缸裡,抄着兜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時,忽又不鹹不淡地開口:“謝曉風,聽到那個男人要結婚,你就這麼傷心麼?”
謝曉風愣了一楞。
接着,她看着廖介川掏出一塊藍色手帕,施捨一般的往她臉上重重一拂,頭也不回地踏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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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曉風伸手在臉上摸了摸,這才如夢初醒。自己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淌出了一串眼淚。
真是沒出息,讓廖介川白白看了笑話。廖介川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謝曉風仍在自言自語地狡辯,“你看錯了。我不過打了一個哈欠而已。”
這下終於沒人打擾了,謝曉風合上門,打算洗洗睡覺。只是,走到陽臺去關門窗時,她剛剛轉晴的心緒再次佈滿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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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媽的太缺德了。
廖介川竟然把菸頭扔進了她的魚缸。
陽臺上那些小金魚,看起來已經不正常了,一直翻來覆去,尾巴也翹翹的,身體好像沒有了重心。
謝曉風趕緊跑去換水、擦洗魚缸,還用上了加氧棒。可惜好像不大管用,她洗完澡出來,再次跑到魚缸前去看,那些漂亮的金魚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翻了肚皮。
沒救了。
泡了五.六個菸頭,菸頭裡的有害物質進了它們的肚子,這些魚能不死嗎?睡覺時,謝曉風一邊哀悼着她的金魚,一邊暗罵着廖介川。
廖介川這麼聰明絕頂的一個人,理工科優等生,怎麼可能不知道尼古丁對金魚的殺傷力?他純粹就是故意的。
可惜了這缸金魚,她都養了一年多了。一開始養的幾批都死光了,她上網查了許多資料,精心伺候了好久這才養活的。萬萬沒想到,她一番心血養出的金魚們,最終卻慘死在廖介川的毒手之下。
這是什麼人啊?他心裡不舒服,憑什麼要拿她的東西來撒氣?
***
馬上就到假期了,今年的中秋節和國慶節連在一起,恰好湊成一個十天小長假。對平方來說,這的確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這丫頭提前兩天就給她打騷.擾電話。“曉風姐,今年放假你有什麼安排啊?”
平方很是苦惱,“我爸媽商量着要去旅遊,我怕曬黑,真心不想去啊。對了,國慶那天咱倆搭夥去看電影吧?龔心潔演的哦,我最近開始迷她了。”
旅遊、聚會,都不在謝曉風的計劃之內,龔心潔也不在她的關心範圍。“那天挺忙的,我要和出版經紀人見一面,籤一下合同。”
“自己去行嗎?要不要我陪你去?”平方可能不放心,“我怕你被人家坑了。”
“不用。就是從前在報刊上刊登的幾篇稿子,我打算連同署名權一起賣出去。還有就是朋友的兩本書了。”
“那好吧,”平方又像想起什麼,“對啦,別忘了看電視臺的中秋晚會,第一個節目是繡姐指導的。”
“這個我知道。”
“哈哈,還有許多大明星要來的。我還打算去後臺要簽名的。”
謝曉風覺得平方一個人確實挺孤單的,想了想說:“要不那天你來高家?”
平方連連拒絕,笑着說,“算了吧,少不了要跟安安那丫頭一番鬥嘴。我還是追我的女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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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堂是大一新生的課,接近下課,學生們開始有些蠢蠢欲動了。
她剛宣佈完假期作業,有人舉手:“謝老師!……”
謝曉風握住鼠標的手頓住,看着第二排的一個清瘦的的男生,示意他起立。
男生站起來問她,“謝老師,我是被學校調劑到咱們這個專業的,開學這麼久,我還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學植物學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的話一出口,偌大的階梯教室裡,立馬就有許多學生竊竊私語。
這不奇怪。每屆大一里面,總會出現那麼幾個迷茫的孩子。謝曉風看了眼手錶,離下課還有十來分鐘,她調整了一下麥克風:“這位同學問的,想必在座的每位同學都問過自己吧。”
“意義這麼深奧的話題,咱就不提了。就說說眼前吧,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謝曉風合上筆記本,“假如你和女朋友去爬山,女朋友被蚊子咬了,你馬上替她採回幾株草,說這是某草專治蚊蟲叮咬,女朋友馬上崇拜你了有沒有?”
“還有,假如女朋友愛吃水果,你說這種更好吃,那種味道微酸,那種吃了美容且養顏,然後跟她說出具體區別在哪裡,女朋友會覺得男朋友很博學、帶出去很有面子對不對?”
一陣鬨堂大笑。
還有兩分鐘就下課,謝曉風不想再囉囉嗦嗦惹人煩。“總之呢,興趣是最好的老師。無論每個專業,只要懷着一顆好奇心沉浸下去,最終都會發現驚喜的。”
那個男生又追問:“老師,那你自己是什麼時候對這門專業產生興趣的?”
她麼……謝曉風笑一笑,回答:“我呢,小時候腦子特別笨,總是被大人們各種嫌棄,沒有人願意陪我玩,我只能靠畫畫聊以自娛。我的模特呢,就只有那些花花草草。”
“然後,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們就日久生情墜入愛河啦!”
笑聲中,下課鈴聲響起來——
“同學們,假期愉快!”
謝曉風收拾着桌子上散落的教材書和筆記本,和學生們告別。
“謝老師再見!”
“老師再見!”
……
熙熙攘攘的,安靜的教室片刻變了天,學生們潮水般地從教學樓裡涌出。看着他們一張張年輕、快樂、活潑的臉,謝曉風都快忘記自己也曾有過一段青蔥時光。
不急不慢的功夫,階梯教室裡面,空了。只剩謝曉風一個人站在講臺。放假了。
***
學院的辦公樓裡,老師們也都收拾着東西雀躍着準備回家,明天就是十一長假,一撥人七嘴八舌地談論着去哪兒玩去哪兒吃。激動之心,比起學生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曉風拿起花灑,給窗臺上的茉莉花澆水。這個時段的茉莉花,花期早已經過了,現在正在瘋了一樣的長葉子。孫老頭太懶,總是忘了給它澆水,不過,他放假回家倒是比誰跑得都快。
講了一下午課,謝曉風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她輕咳了兩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其實,她很想把整杯水一骨碌灌下去。但是,不行的。她每天的飲水量,甚至毫升範圍內,李金陽都已經對她進行了嚴格限制。
她只好把剩下的水潑進花盆。正在此時,系主任剛好推門進來,一臉笑嘻嘻的:“小謝,先別忙着收拾回家,剛纔校長打電話來,指名要找你聊一聊呢。”
謝曉風覺得奇怪。他們這樣牛叉的高校,牛叉的老師多了去了,像她這樣微不足道又資歷年輕的老師,何德何能讓校長青眼相看親自召見?
敲開校長辦公室的門,謝曉風就感到一種異樣的、很不習慣的安靜。蔣校長親自跑到門口接見的他們,看到她和系主任一同進來,連忙和藹地招呼兩人坐下。
謝曉風坐下後,才發現沙發上坐着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子,一望便知是校長的客人。從自己一站在門口,他的目光就跟蹤着自己。
謝曉風遲疑地向他點點頭……
然而,對方卻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謝曉風正不解時,校長髮話了。“小謝老師,那位是嘉宜的陸奮陸律師,負責擬定這次捐贈項目的協議。他說很欣賞你的文章,指名想見見你。”校長笑得如沐春風。
陸大田?謝曉風不得不承認,電視版和真人版真是天差地別。
陸奮今天又換了不同於那天在電視上見到的酷炫髮型,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鏡。那張荷爾蒙分泌旺盛的臉上,因爲明顯多着幾個痘痘,以至於謝曉風第一時間沒有認出他來。
雖然是一張娃娃臉,在這個辦公室裡,卻也氣場十足。原先那個小正太,真的已經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商務精英了。
其實,就算謝曉風再怎麼貴人多忘事,對廖介川身邊這個鐵桿小弟還是印象深刻的。畢竟,陸大田的外號,還是她取的。
那個時期,好像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外號。
蔣校長像推銷商品一樣介紹她,“陸律師啊,這就是我們的小謝老師。別看謝老師年紀輕輕,可是很受學生歡迎呢。”
謝曉風從來沒見過校長笑得如此和善過。教師會議、年終大會上,校長的臉從來都像鐵血宰相俾斯麥,讓人心生惶恐敬畏,很多人都以爲他不會笑的。現在,她簡直受寵若驚。
陸奮笑得人畜無害,“曉風……楊柳岸,曉風殘月。不錯不錯。好聽好聽。”他看了蔣校長一眼,思索了一下,然後說:“蔣校長,剛纔,咱們談到了體育館的命名問題,我覺得這個‘曉風館’很不錯,您認爲,我這個提議怎麼樣?”
他向謝曉風眨一眨眼,然後,一臉微笑的着看向蔣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