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窩主,就是替海盜們窩贓銷贓的人物,海盜終年在海上,他們沒有時間在岸上經營,可他們在海上取得的貨物需要賣掉,需要在陸地上取得給養,甚至還要在陸地上休整,這就需要有專門的人來接應。
其實也沒什麼出奇的,大鹽梟買賣私鹽,想要在鄉間分銷,必須依靠那些鄉間的土豪,綠林人物銷贓也是如此,靠近海邊的土豪爲海盜們做這樣的事情也是正常,不過是有個窩主的名號而已。
當然,耕田紡織爲營生的地主也未必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情,能幹窩主的,手裡都有是有些敢打敢拼的人手,在地方上橫行霸道的土豪。
原本松江府沒什麼窩主,或者說最大的窩主就是徐家,合法不法的勾當,不通過徐家都是做不得的。
徐家覆滅之後,原本滴水不漏的松江府就變得處處漏風,各方勢力紛紛冒頭,奈何三江商行和南京錦衣衛也都是插手進來,想要做大也是很難。
大的坐不起,小的還是有空間,這曹家就是做的最好的一個,曹家兄弟三個,原本是給徐家一處莊子做莊頭的,這莊子靠近海邊,也偶爾和海盜們有些關係。
等徐家倒了,曹家兄弟把那處莊子裡面的財物搜刮乾淨,又將徐家破敗後無處可去的護院鄉勇什麼的招募幾十號,和從前的海盜老關係聯繫上,就做起了這窩主的勾當。
難得他們地頭熟,和府衙、縣衙的一干公人也都是認識,做起來這等窩主的生意倒是得心應手。
生意做起來,又和海盜們有了勾結,這勢力也就跟着膨脹,松江府各處的地痞無賴都過來投靠,若有什麼不長眼的,海盜裡的亡命之徒也願意給他解決,這就打響了名號,坐穩了根基。
現在曹家三兄弟在縣城裡說句話,比縣太爺要好用許多,呼喝一聲,也能有兩百名上下的漢子動手,這裡面有幾十個都是身上揹着命案的。
城內那些坑蒙拐騙的、開賭招瓢的,做各種非法勾當的,想要來這裡賺錢的,就要到曹家來報個名,繳納些銀錢才能呆住。
王通來到松江府之後,這曹家倒也知道誰大誰小,立刻安生了起來,不過,該做的生意卻沒停下,按照曹家的想法,他遼國公是來江南享福的,是來督辦松江開埠的,大人物做大人物的事情,小人物做小人物的生意,誰也不耽誤,難不成國公這一等的大人物,還會在乎什麼骰子鋪,土娼窩,難道還會在乎海盜弄來的蠅頭小利
大門被撞開的時候,曹家甚至沒有什麼防備,院子裡的一干人驚慌失措,土匪和官兵衝入城中洗掠不是什麼稀罕事,不過都是會對小民小戶動手,對這樣高牆大院的大戶人家則是儘量不碰。
高牆大院油水更大,可高牆大院守衛的人手足,也有兵器,而且背後不知道牽扯到什麼勢力或者是大人物,本就是爲了發財痛快,沒必要在這上面弄得頭破血流,所以每到城內動亂的時候,大戶人家反倒是相對安全,曹家也是這樣想,不過也讓自家的鄉勇團練什麼的做好準備,用東西頂住了門。
不過他們沒想到,沙東寧破門的手段是野戰中用來破寨的手段,用捆紮起來的粗木放在板車上釘牢,做成一個攻城椎。
十幾個人共同發力,推動這個攻城椎撞門,曹家的大門倉促間就是用木材在裡面頂住,根本沒有辦法阻擋。
撞了幾下,聽到裡面驚叫連聲,又有木材折斷的“咔嚓”聲響,大門直接被撞開了。
雄獅博兔,這是王通一直對下面人的訓導,即便是剿賊這樣的小戰鬥,也要拿出那種大軍戰鬥慎重態度。
這個慎重謹慎的態度,在破門的戰鬥中起到了大用處,在撞門的時候幾面盾牌已經豎起來。
果然,門一被撞開,就聽到叮噹幾聲響,幾支箭已經是射到了盾牌上,王通的親衛一陣怒罵,用盾牌做遮擋直接衝了進去。
院子不小,可對於戰場來說,並不算是太大,射出一箭之後,看見人頂着盾牌衝進來,已經是慌了,第二根箭剛搭在弓上,對方已經是衝到了跟前,手忙腳亂已經談不上什麼準頭。
一干鄉勇團練、地痞無賴出身的人,那裡談得上什麼勇氣,看見王通親兵凶神惡煞的衝進來,已經是慌了。
這些人裡面當弓箭手的,本就是圖個能站在後面射箭,不用肉搏,看到對方長矛大刀的衝到跟前,幾個人丟下弓箭直接就跑。
曹家大院裡的戰鬥只剩下刀槍劍戟面對面肉搏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曹家這些烏合之衆怎麼能跟王通親衛這等百戰精銳相比
縣城內喧嚷陣陣,平民百姓都是提心吊膽,可聽到外面廝殺陣陣,卻沒有波及自家,這心裡的害怕慢慢變成了驚奇。
這一曰,城內勾結海盜的窩主,在城內橫行霸道的地痞無賴,聚賭招瓢的混賬,都是被一掃而空。
城內這般,城外也是如此,由炮艦上的炮兵和水手組成的隊伍在本地眼線的率領下,將城外各處做非法勾當的窩子都是清剿乾淨,此外還有兩處寺廟也被端了。
城內斬殺幾十人,抓了幾百人,遼國公府上也抓了近兩百號人,縣衙的大牢根本裝不下這麼多的犯人,只得是將那兩處被清剿的寺廟利用起來,將抓到的犯人看管在那裡。
到了臨天黑的時候,纔有人沿街通報,說是百姓們可以出門了,此時的百姓們害怕也有,不過更多的都是好奇,有那和殲惡之徒做鄰居的,聽着鄰居的慘叫求饒,想去幫忙的心思沒有,暗自覺得痛快的倒是不少。
等到出門後,鄰里街坊的彼此打聽,都知道那些在縣城內胡作非爲的人已經被抓走了,有的惡人因爲反抗還被當場格殺,都覺得頗爲痛快。
不光是平民百姓覺得高興,就連城內的士紳們也覺得的好,有胡作非爲的,也有本份傳家的,這些人在城內城外的胡搞,官府不僅不管,還和他們狼狽爲殲,小民小戶固然遭殃,可富戶縉紳的油水更大,吃虧也就更大。
自從徐家破滅之後,松江府也沒什麼太像樣子的官員親屬,官面上能打到招呼的層級最多也就是到知府這一邊,可這些事,松江府上下都是得利,誰也不會認真去管,結果就是一直拖到了現在。
故土難離,縉紳們主要就依靠着本地的田莊和布行爲生,離開本地,家業都是維持不住,走走不得,留在本地只能又是這般局面,實在是兩難。
他們對王通到來沒什麼指望,那遼國公是個武夫,又是個殺神,他來了別加倍的禍害大家就好,那還指望他綏靖地方。
沒想到,這位遼國公還真就做了,用的是雷霆手段,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將城內城外的牛鬼蛇神一掃而空。
這個還不算,城內城外做公的也都被抓起來纔是真正的大快人心,這一干人不知道維護地方,反倒是和殲人賊匪勾結禍害百姓,早就被人恨之入骨,抓了下面的賊人,這些做公的不抓,早晚還要養出禍害來。
經過這件事,縣城內外太平個二十年問題不大,不過,遼國公雖然雷厲風行,可畢竟是個外人,有些人抓的不對。
比如說城外那兩間寺廟應該都是誤抓,那兩件寺廟的僧人從不爲非作歹,雖說貪財了些,可天下間和尚都是這個樣子,還是大家一起聯名去求遼國公,把僧人放了吧,要不然,這不敬神佛,對地方上也是有害處的。
當天晚上,縣令、縣丞還有兩位巡檢都被放了回來,看這幾位官員面如土色的樣子,大家也大概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做公的差不多有六成無罪,這個無罪也就是小錯不少,但犯不上被抓起來問罪,警告一番也就放回來了,但那四成如何就不好說了。
當夜縣衙燈火通明,知縣連夜審案,城內那些沾着人命官司的就不必說了,還有什麼官匪勾結,還有什麼侵佔民財,等等等等,都是抓緊定罪下獄,不敢有一絲的含糊,判案的一干文卷都是要當夜做好,口供畫押什麼的也要做好,明曰間就要送到遼國公府上。
官位保不住了,大家都是心裡有數,可一定要按照遼國公的意思做,要不然,連姓命恐怕都是不保,這個大家都是有數的很。
第二天,王通的書信快馬送到了松江府城,給松江知府簡單說明了在上海縣發生的情況,書信上說的很明白,肅清松江,你若是不做,那麼我做。
看到這個之後,再加上從那邊傳來的種種消息,松江知府上下都是驚懼凜然,松江府各個縣也都是凜然,上上下下開始整肅抓人。
對於萬曆十六年九月之後,松江大治,路不拾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