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傅待俺恩重如山,說是要帶俺一起進宮求個富貴,可這麼好的人,居然就被官府拿了去,至今生死不知”
“你斷了根卻不在京師,怎麼卻去了天津衛?”
“俺在城西城隍廟住了幾個月,餓一頓飽一頓,沒辦法只能跑回了天津衛,投了親戚,平日裡就沾着個假鬍鬚……”
在京師城外的一處地方,幾名神色不善的無名白正在盤問一個瘦小的男人,這男人下身沒有穿衣服,那處的確被割掉了,可盤問他的人依舊是神情慎重,那瘦小男人臉上都見了汗。
“天津衛那麼大的地方,你怎麼碰到樂六的?”
“幾位大哥,天津衛雖大,可窮人都在三角澱那邊,小的在那裡投親,在街上遇到了樂師傅,當年城西城隍廟那邊,俺和樂師傅在一起住過幾日,也有點交情。”
瘦小男人儘管緊張,不過卻是有問必答,問完這個,幾名盤問他的無名白後退了幾步,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說道:
“樂六在城隍廟住着這件事倒是真的,那邊本就人不多,沒去過那裡誰也不知道。”
衆人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又有人轉身問道:
“天津衛那邊不是留你們在莊子上種地嗎?你怎麼跑出來了”
“我說幾位大哥,樂師傅裝女人模樣肯定裝不長久,要是查出來了,小的也是這般,肯定會把小的一併定罪,再說樂師傅也有東西託付出來,小的這纔過來。”
“什麼東西?”
那瘦小漢子,遲疑了幾下,把掛在身上的包袱拿了下來,他褲子都已經被脫下,可掛在肩膀上這包袱卻始終沒有拿下來,在包袱中摸索幾下,居然是四塊明晃晃的金錠,在這邊盤問的無名白都是轉身,死盯着這金錠。
“樂師傅在那邊呼風喚雨的弄了這些銀子,說可以憑着這些東西進宮享受富貴,現在小的都拿過來了,能不能換個入宮的出身。”
黃金在眼前,幾名無名白視線轉不開地方,呼吸都粗重起來,聽到那瘦小漢子問詢,其中一人乾咳了聲,嘿嘿笑着說道:
“你算是說對了,上面說,如今奉承上面的香火銀子交的太少,像你這等的,肯定會當成個榜樣,入宮沒什麼問題……”
話說了一半,就被身邊的人戳了腰眼一下,連忙停住不說,邊上一名無名白卻上前一步,粗聲吼道:
“這都是供奉給上面的銀錢,少一文也進不得宮,你私藏了多少,都交出來”
被這麼一嚇,瘦小漢子渾身顫了顫,在包袱里扣了下,又掏出一塊金錠,哭喪着臉說道:
“真沒有了,樂師傅和小的千辛萬苦湊的銀子,兌金子的時候又被店鋪裡剋扣了一次,就這四十多兩,幾位大哥,一定要讓小的進宮當差啊”
幾名無名白盯着這金子,眼神中都有掩飾不住的貪慾,死盯了半響纔有人說道:
“上面要的緊,先給上面送去。”
衆人彼此看了看,有心想要私分,卻根本信不過對方,也只能是送上去,這時纔有人反應過來,還沒有問那瘦小漢子的名字。當下堆起笑臉,開口問道:
“還沒請教這位兄弟尊姓大名?”
“當不得,當不得,小的姓李名全,還要各位大哥多多照顧纔是。”
城外無名白的住處都是破敗髒亂,甚至比不得邊遠衛所的一個村子,李全向上交了四十多兩金子,隨後去沒什麼好待遇,被三四個無名白看着,住在一處透風的窩棚中,每日有人拿來食物和水。
那食物氣味沖鼻,顏色腐敗,根本吃不得,水也有股怪味道,這幾日下小雨,窩棚中還漏雨,實在是辛苦異常。
可住在此處的無名白卻羨慕的了不得,很多人連窩棚都沒得住,給李全那水好歹是燒開了的,不少人都是在水泊子邊上喝幾口,有人鬧肚子直接死在這邊。
這樣艱苦的環境卻是李全沒想到的,住了兩天就受不了了,沒奈何又把私藏的銀錢拿出一份,讓看守他的人幫着去買了點白麪乾糧,價錢卻是市價的幾倍。
就這麼住了八天,到了第八天中午,城東這片草窩子卻熱鬧起來,每個住在這邊的無名白都跑了出去,在窩棚中的李全不知道爲何,看守他的無名白這幾日吃的嘴軟,也是熟了,笑着說道:
“宮內來了人,要挑揀人進宮當差……”
被圈在這窩棚中,想要出去也難,李全心中雖然期盼,卻也知道這個自己恐怕沒份,卻沒想到過了一會,卻有人在外面招呼,正是前幾日收他金子的人。
李全出了窩棚,等不多久,幾名宦官就被人簇擁着來到了這邊,李全也和衆人一樣,恭敬的在路邊站着候選,沒想到那幾位宦官來到跟前,卻有人說道:
“這孩子看着還算伶俐,就讓他跟着進去吧”
衆人議論幾句,就是這麼定下來了,李全還是被人在身後推了一把才反應過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感謝,本以爲千難萬難的事情,哪曾想這麼容易就成了。
幾名宦官一共挑選了八個人,纔在無名白恭送中離開,幾名宦官一走,這片地方立刻混亂起來,有人失望的嚎啕大哭,也有人在那裡破口大罵,更多的人聚在一起議論。
衆人所說的內容都差不多,無非是那李全不過剛來幾天,怎麼就選上了,爲首的幾個人蹲坐在一堆,有人站起來大吼道:
“早就和你們說的明白,只要有銀子,進宮當差是簡單事,你知道李全兄弟拿了多少嗎?五百兩五百兩誰拿出這個數目,誰也能立刻進去,就算銀錢少點,只要心誠,進宮當差還不容易”
這聲吼完之後,周圍的人都安靜了,那幾名爲首的人蹲了一圈,卻也在議論這事。
“這李全可放心?就這麼帶進宮裡去?”
“…….派人去天津衛查了一次,隨着樂六燒香的都被抓了,問不出來,不過咱們不是問了這李全兌換金銀的鋪子嗎,去天津的人專門去了那家鋪子,那店鋪夥計還記得樂六和李全……”
“哦,那不差了。”
“不必擔心,半路上公公們還要試試他,老狗他們幾個不是跟過去了……”
“……上面急着要錢,也是這李全運氣好,要拿他給大夥做個榜樣…...”
李全跟着幾名宦官這片草窩子,雖然不過二百步距離,出來後見了車馬行人,街道宅院,卻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李全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宦官們都上了馬車,他們幾個被挑中的人都是跟在馬車邊上,先前挑中李全的宦官上了馬車,擡手招呼李全過去,溫和的問道:
“孩子,現在你也是宮裡的人了,在外面遇見什麼事,碰過什麼委屈,都跟咱家說,宮裡給你做主。”
李全一愣,愕然的看着那宦官,躬身說道:
“公公,小的家就是窮,沒辦法才割了自己……那個,不知道該不該說,有個樂六是小的師傅,他指點小的來這邊,說送上銀子,就能進宮……”
下半句的時候,聲音壓的很低,問話的那名宦官看了他身後一眼,然後側頭細聽,聽他說這個,臉上的慎重變成了笑容,擺擺手說道:
“銀子的事情以後不要提了,安心在宮內當差,今後就可就是宮裡的人了。”
李全連聲答應,問話的那宦官再也沒有什麼興趣,舉手擺了擺,又是坐回了車廂,李全擡頭,馬車已經走遠,他連忙快跑兩步跟上,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卻發現在草窩子靠近街道的邊緣處,有幾個人的背影,看這模樣,方纔好像是跟出來的。
李全臉上擠出笑容跟在了馬車旁,走出去一段路,纔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那上面全是汗水……
“萬歲爺這次派咱家過來,就是不想把事情寫在信箋上,免得傳出去有麻煩,和王兄弟好久不見,本想着好好聊聊,可這次差事緊,卻沒功夫了。”
“鄒大哥那裡話,咱們兄弟將來還能少了相聚的機會,還是給陛下辦差要緊”
王通的書房中,所有人都被打發了出去,只有王通和鄒義二人在裡面,對坐笑談。
客氣兩句,鄒義坐正了身子,開口問道:
“萬歲爺派馬棟去大同去,原本想安排一個人在那裡抓着兵,盯着餘家那邊,卻沒想到弄出這樁事,萬歲爺也有些猶疑,畢竟沒有什麼證據,這等事上上下下遮掩着過了幾年,想要查已經很難,而且餘家那邊牽扯到潞王,王兄弟以前也是說太后那邊恐怕不讓。”
王通翻看着手上的文卷,這裡把大同鎮劉進一案寫的很詳細,聽到鄒義發問,王通合上文卷,斬釘截鐵的說道:
“請鄒大哥奏明陛下,這件事當嚴查,下明旨,派欽差,大張旗鼓的追查?”
“……證據不足,這事情又牽扯到餘家,王兄弟你先前說……”
“太后疼愛潞王不假,可她更着緊的是江山社稷,邊鎮勾結韃虜,平日瞞着倒還罷了,現在有人告發,有了這個由頭,只要揭開,就算咱們不想查,太后都不會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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