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林書祿的雙喜對自家主子的身體很明白,那膏子雖然是虎狼藥,可的確能讓人撐住,此外濟南府那個名醫開的方子也有效果,雖然不能治病,卻在緩慢調理,讓人不會出什麼大的毛病。
但身子在一天天弱下去,這個卻是不可逆轉的,林書祿每日間在值房中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就是一個證明。
“主子,欽差就是前次去查王通的那個郎中,咱們用不用做些……”
“不必,你安排老2那邊,把餘家的那些事情掀出來點,山西那事情越查越大,京師這一處就少點是非。”
林書祿淡然吩咐,雙喜連忙答應下來,頓了下,雙喜臉上帶着笑容稟報說道:
“主子,有樁喜事要跟您老講,前日宮內下旨內閣議事的時候,張居正那邊卻在家休養,還是把旨意送到他家裡纔拿的主意,方纔小的才得了消息,張居正是熱風上頭。”
這麼一說,滿是疲憊之色的林書祿雙眼一亮,直起身開口道:
“可確定?”
“主子沒錯,說張居正腳上起了泡,頭上有熱風,請來太醫院的院正診治,說着急上火,操勞過度,靜養幾日就是。”
林書祿臉上的笑容更重,微笑着說道:
“張閣老怎麼能離得開女人,再說,那味藥對身子大有助力,他怎麼離得開?”
雙喜在邊上也是笑着點頭,林書祿沉吟了下,強撐着自己坐直了身子,沉聲開口說道:
“夏元成身邊那幾個人一定要用好力,不要到時候用不上。”
這邊連忙應了,林書祿隨手拿起一本文卷,翻看了幾眼,問道:
“銀子不太夠了嗎?”
“有些緊,前段時間過大同去北邊,花的厲害,三爺手裡的浮財都花的乾淨,體己錢再也不願意拿出來,二爺這邊做的事多,進項卻不怎麼有,也是爲難,不過小的們讓外面的人去想辦法,弄得多,就可以進宮當差,這幾個月也有近兩萬兩的進項……”
林書祿沉默不語,到最後長嘆了口氣,沉聲開口說道:
“杯水車薪……罷了,到這時候,咱家何必盯的這麼緊,雙喜,御馬監下面有什麼手尾,你儘管伸手進去分一份,這纔是大進項。“
御馬監掌握五個營,又有皇莊皇店的進項,收支開銷這其中不知能做多少手腳,林書祿在這邊做監督太監,一向是盯的緊,下面人想要撈錢都不容易,這幾個月林書祿卻無暇顧及,口子漸漸放開,剋扣貪墨等舞弊情狀又是猖獗起來,雙喜身爲林書祿的親信心腹,如果他要伸手,旁人肯定會以爲是林太監伸手,自然會有分潤。
這邊雙喜應了,林書祿吃了兩丸藥,精神好了不少,由雙喜扶着在值房內走了幾圈,這才坐下繼續批閱辦公。
雙喜告辭出了值房,走出那院子,就有一名穿着黑袍的中年宦官湊了上來,走進了見禮,然後笑着說道:
“雙喜公公,前幾日進宮那十個人做的都還不錯。”
雙喜點點頭,那宦官小心客氣的跟在身後,又是說道:
“都是老毛病,進宮之後以爲是人上人,一頓板子鞭子教訓下來,也就都老實了,不過那個叫李全的不錯,人很憨實,感覺腦子缺根弦的樣子。”
“腦子要是好用,就不會拿着幾百兩求進宮了”
雙喜冷笑着說了一句,聲音放的很低,後面那個宦官沒聽清楚,雙喜笑了笑,轉過頭說道:
“宮內缺憨實的人,這樣的人都是有用處的。”
天子下旨查辦大同邊鎮,京師中衆人實際上不怎麼關心,大同那邊自正統年開始,就有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說韃虜入寇,邊將和韃虜約定,大同鎮不阻攔,韃虜越過大同後搶掠別的地方,還有韃虜大隊因爲在歸程中遭遇大雨,馬匹兵丁病死甚多,到最後拄着兵器狼狽回到塞外,經過大同鎮的時候,大同鎮官兵都是龜縮不出,等到敵人後隊出塞三十里,才裝模作樣的出塞追擊,抓了幾百頭牲畜號稱大捷。
在嘉靖四十年之前,大同鎮年年都有譁變,無非是下面兵卒被剋扣的太狠,忍不住鬧起來,朝廷的處置就是調川兵或者浙兵千餘人過去鎮壓,然後幾千上萬人的譁變,這千餘南兵到了就立刻平息下去。
其無能、其懦弱,都是天下邊鎮頂尖的,之所以安靜了這麼多年,無非是邊塞太平,朝廷懶得去查而已,既然朝廷要查,就算沒有什麼邊將舞弊,總有這樣的毛病,到時候撤換掉一批,再換上一批,僅此而已。
邊兵無能懦弱,可這些年天下間卻都知道山西商人豪富,潞安府盛產絲綢,澤州冶鐵興盛,奈何這兩處早就敗落,山西這邊又能有什麼致富的資源,兩淮有鹽,江南有工商海貿,說白了還不是和韃虜貿易。
爲了避免資敵,販運到草原上的鹽鐵朝廷都有法度嚴控,可正因爲嚴控,所以販運起來纔有大利,山西商人正是依靠此樁事發財。
就算消息再閉塞的人,都能想出這麼多的錯處,朝廷要去查,又有什麼奇怪處,無非是看誰倒黴被抓出來而已。
京師最關心的卻是張閣老病情,內閣首輔張居正因病在家休養三日,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
自萬曆元年張閣老做首輔,不,自隆慶年張居正入閣時起,除了奪情丁憂那樁事的時候,張閣老在家歇息了幾日之外,其餘時候,從未見他因病歇息過。
一時間京師傳言紛紛,身份夠的都是上門探望,身份不夠的則是多方打聽消息,希望能知道消息。
但登門擺放的人都是見到了張閣老,張閣老臉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此外在無異常,對幾位閣僚笑着說道:
“本是小事,吃東西調養一下就好,家人大驚小怪,倒是讓各位費心了”
消息傳開,猜測疑問迅速平息了下去,衆人這才把目光轉回到山西,看看這次能有什麼樣的熱鬧,能有什麼駭人聽聞之事。
內閣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和內閣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都是最早去張府探望的,不過也是人情客套,盡本份不失禮而已。
平日裡,他們不過是照常進內閣辦公,一切看不出什麼異常。
“只是熱風上頭,太醫院的消息就是這個?”
兵部尚書張四維的府上書房中,只有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的張四維臉上可看不出什麼如常,反倒是陰沉的可怕,他對面站着的漢子只是躬身回答說道:
“小的問了三名太醫,還找院正的長隨打聽了,都說是熱風上頭,休養幾日就能好了。”
張四維在邊上書案抓起一本書,翻看幾頁又是丟回了書案上,輕輕的晃晃頭,嘆了口氣說道:
“這件事到此爲止,你還是盯着申家那邊,買消息花的銀子讓內宅給你支了。”
對面那漢子點頭應了,然後開口說道:
“老爺,除了咱們家這邊問,院正和太醫院凡是能知道這樁消息的人都有人問過了,那賈院正收了不少錢,據說都去天津衛那邊置辦宅子了……這個,要不要小的打聽……”
“不必了,京師不知道多少人打聽。”
幾句說完,那長隨躬身行禮退了下去,張四維拿起手中的書卷又放下,往復幾次,才長出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
“還要等啊”
大同和京師之間的公文往來要半月以上,可實際的消息傳遞要遠快於這個,旨意下達幾天內,大同已經知道了消息。
大同總兵官孫大英得到消息之後,整個人立刻焦躁了起來,旨意那麼嚴厲,所提大同邊將有沒有指名道姓,大同鎮上下,誰也不能說自己多幹淨,難道這次都摺進去了。
按說手握重兵,又是九邊重鎮,朝廷不敢這麼輕舉妄動,可孫大英心中有數,自己要生什麼事端,都不必薊鎮戚繼光那邊帶兵過來,宣府總兵李如鬆的家丁和騎兵就足夠平了他們。
孫大英不是沒想過勾結韃虜,行險一搏,可思來想去也只能罵娘,和歸化城俺答部那邊的聯繫,都被餘家霸佔着,別人根本插不進手去。
彷徨無計了三天,大同監軍熊招財登門拜訪,熊招財登門拜訪讓孫大英恐慌不已,把自己的親兵家丁全都佈置了起來,生怕這太監來就是抓人的,聽到熊招財帶了兩個隨從上門才鬆了口氣,連忙派人請進來。
“孫總兵,咱家這次來就是和大人知會一樁事?”
落座之後,熊招財開門見山,孫大英這纔想起面前這位監軍太監犯忌諱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查辦查辦,他也跑不了。
“不知公公要說何事?”
“咱家來大同前,在司禮監辦差,一向是受秉筆太監張公公的照顧,昨日張公公派人遞來了口信,說的是讓咱家會同孫總兵與欽差嚴查弊案”
聽到嚴查二字,孫大英禁不住打了個激靈,隨即卻反應過來了熊招財所說的話,會同欽差嚴查弊案,那豈不是和自家沒幹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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