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延是東廠派在天津衛的密探,在王通初到天津衛的時候頗忙了些忙,不過後來也就無聲無息了。
如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在東廠一直有自己的人,東廠的消息王通當年就能知道一些,項延雖然歸薛詹業統屬,但也受過掌刑千戶馮友寧不少恩惠,後來王通這邊和京師各位大佬的關係冷淡,項延也得了京師的暗示,和王通也疏遠起來。
不過,在那個時候,王通在天津已經耳目靈通,離開項延這邊也是不耽誤事情。
等到後來,馮保被逐出京師,馮友寧辭官護送馮保去南京,東廠的掌刑千戶也成了薛詹業,這項延自然得不到什麼好處,京師那邊照例給過來的消息,項延已經被革出了東廠,再和官家沒什麼關係。
卻沒想到臨近除夕,王通去軍營辦事,回程的時候這項延居然突然攔在路上要求見。
已經不在東廠,王通也想不出能有什麼要事,不過當年打過交道,還是有些情分,前面護衛問過來,王通點頭允了。
項延雖說不在東廠,可他在天津衛也呆了多年,平素裡都是以商人的身份活動,手裡有鋪面買賣,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過來時,身上穿着皮襖帶着氈帽,算是齊整,一見在馬上的王通,就立刻跪下磕頭見禮,如今王通可是錦衣衛指揮同知,身份地位和從前大不相同,怠慢不得了。
“小人見過王大人”
“原來是項老闆,好久不見了,今日找本官有什麼事?”
王通和氣的問道,項延又是磕了個頭,遲疑着說道:
“小人有要事,還請大人讓左右退下。”
王通“哦”了一聲,衝着邊上點點頭,一名護衛立刻下馬,走到那項延跟前讓他站起,從上到下搜索了一遍,項延神色恭順的被人搜身,那名護衛搜完回身稟報,王通擺擺手,開口說道:
“你們且避開”
這邊路上也沒什麼人,王通和項延也是到了路邊空地,項延垂手說道:
“馮公公想要見王大人一面,特意派小人來請。”
“馮公公?馮保要見本官?”
王通詫異的反問道,馮保被逐出京師之後,天下間就再沒有馮保這號人物了,他可能還要活很久,可在天下人眼中,就和死了是一樣的,王通也不去關心這個最後權勢薰心,不知道分寸的權閹。
但消息還是得到,宮中下旨之後,馮保一行人只是拿了隨身細軟,然後就離開京師,就和尋常旅人一樣,沿着運河一路走,來到了天津衛卻住下了。
旁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離開京師去往南京閒住,只要他離京就算達到了目的,何時到南京並沒有明確的規定,這也是宮中的情份。
冬日行路,以馮保的年紀搞不好就死在半路上,穩妥的法子是等運河開化之後走水路,天津衛這邊運河二三月間就能行船,馮保在這裡等候也正常,他們一家三十幾人找了個客棧住下,下面的人把消息報上來,王通知道了也懶得理會,卻沒想到今日找上門來。
此時是什麼時候,馮保又是什麼敏感的身份,去見他,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王通頓了下就笑着說道:
“臨近除夕,本官事忙,馮公公那邊想必也要過年,到時候本官派人送些禮物過去就是了。”
話中拒絕之意已經很是明顯,項延聽到這話,在地上又是磕了個頭,開口說道:
“王大人若是心有顧忌,可以先上奏陛下,然後等陛下聖裁,馮公公那邊說出京之後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話想要說說,說給王大人這邊聽,也是想要轉達給陛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爲何不寫份奏摺遞上去,如今聖君在位,言路暢通,肯定不會有什麼阻礙的道理。”
王通也懶得糾纏,轉身就要去上馬,項延在那裡磕了兩個頭急忙又是說道:
“馮公公想要說的話卻不方便寫到紙上,還請王大人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見馮公公一見,馮公公此去南京,自知不能活着回來,請王大人開恩”
說的懇切之極,跪在那裡碰碰磕頭,聽到這個,王通卻有些好奇,到底什麼事情居然不方便落在紙上,而且交待的這麼明白,居然讓自己去萬曆皇帝那邊請旨。
王通猶豫了猶豫,轉身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你回去安心等吧,本官上奏之後,自有聖裁”
“多謝大人恩德,多謝大人恩德”
項延在那裡連連磕頭,王通也不理會,上馬之後,一干人簇擁着踏上回程。
回到府邸中,王通卻將楊思塵喊了過來,讓他擬一份密摺,說的就是今日見到項延的事情,楊思塵聽到之後還勸了王通兩句,不過王通也說的明白。
“今日見了那項延,項延說了那話,消息怕是現在就已經在去往京師的路上了,去見不去見不是大事,奏明此事,顯得天津衛心中坦蕩,這纔是要緊的。”
王通這麼說,楊思塵道了句慚愧,連忙寫就,事情簡單自然飛快寫完,等寫完之後,楊思塵就要告辭回值房,說是年底天津司各處要清帳,三江商行在宣府、薊鎮和遼鎮、山西等處的分號賬目也報回來了,都要趁着除夕前結清,這是王通屬下的第一大事,楊思塵等人要時時盯着的。
剛要走卻被王通叫住,開口詢問說道:
“後年就是會試之期限,楊先生可有什麼打算嗎?”
會試就是各省的舉人前往京師和南京兩處大考,考中者稱貢士,貢士然後由皇帝擔任主考官再考,這就是殿試,殿試之後則是進士了,考中貢士,如果沒有什麼大的意外,殿試不會不中,進士出身差不多就板上釘釘了。
在大明,文官最重的就是進士出身,若沒有個進士,這一輩子也到不了四品以上的位置上,唯一的例外就是海瑞,這還是他事事不與人同,清正無比的結果,如今的例外則是順天府丞呂萬才,呂萬才因爲立有大功,又有王通幫襯,這才一步步提拔起來。
但對於士子們來說,海瑞和呂萬才這樣的特例,自然是模仿不來的,求個進士出身,一步步由清貴入臺閣纔是正途,爲求這個正途,必然要參加會試。
楊思塵本就是舉人出身,又是那種標準的清流風格,萬曆十二年的會試舉行,對他的前途肯定是重要無比,楊思塵如今在天津衛的地位很高,一來文士稀少,文書機要的事情他參與的多,二來他是天津衛和申時行聯繫的一個橋樑,地位超然。
會試非同小可,不是什麼曠世大才,都要準備一年兩年備考,可楊思塵整日裡參與的都是實務,四書五經怕是荒廢不少,要去準備肯定不能做事,王通這邊也要安排人替補,所以有此一問。
聽到王通詢問,楊思塵愣了下,隨即苦笑一聲說道:
“不瞞大人說,學生也在猶豫,到底去不去。”
王通擺擺手,開口說道:
“爲何不去,寒窗苦讀,魚躍龍門不就是爲了此時嗎?你當年來京師不也是爲了這個,現在申大人已經是首輔之位,你和他又是這般親信,此次去,進士的出身應當是有的,本官說句託大的話,本官去陛下那邊懇求,你這邊得個探花、榜眼都不是不能。”
“大人是這般說,不過學生如今已經是士林眼中的小人,道德敗壞之徒,去參加會試,這攻訐諷刺恐怕是不少的,申大人那邊,當初學生和四娘相戀,雖說申大人寬宏大量,可這不是什麼光彩事,若不是張四維壓迫的厲害,怎麼處置還未可知,現在申大人是當朝首輔,有些事想必不願意再提,學生去會試,是會關照還是反之,實在是說不準啊……”
王通聽了這個一愣,隨即搖頭失笑,楊思塵也是繼續苦笑着說道:
“學生當年在申府是做清客的,比不得他門生子弟,貿然去考,這個……”
“你倒是想的謹慎,徐廣國可是給我來信,說請本官幫他,他想在會試中弄個進士出身,還說什麼若有了這個出身,今後有了實職,給天津衛幫忙更大云云,他算計的不錯。”
王通感慨了句,楊思塵倒是開口說道:
“徐廣國和學生處境頗爲不同,他叔父徐青山現在還是戶部侍郎,他在京師活動也一直不那麼高調,他倒是可以去試試。”
潞王朱翊鏐就藩河南衛輝,於臘月成婚,萬曆皇帝賜銀五萬兩,又給田地一千頃,對於天子的親兄弟來說,這個賜予實在是有點寒酸。
即便這般,內閣還有大佬說太過耗費,請陛下量入爲出,據說萬曆皇帝對這名大佬還頗有誇讚,認爲是老成謀國之語。
就在除夕夜,京師密旨傳來,上面是萬曆皇帝的親筆“去聽聽,朕想知道馮保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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