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諸人看着互通在那甲揉捏徐廣國,都是垂手肅立,屋中諸人包括徐廣國自己心中都是明白,事情還沒到決絕那一步。
如果王通真要對這徐廣國做什麼,也不必讓他來這個宅院跪着,進來恩威並施的拿話吊着,說到這“顧憲成”和“李三才”兩個名字之後,王通卻慎重了起來,他沉吟了一會,開口問道:
“李三才,他現在是什麼職位,顧憲成又是做什麼的?”
聽到王通的疑間,屋子中的氣氛卻平和了些,徐廣國在地上抹了把臉,開口回答說道:
“回大人的話,李三才是福建司的員外郎,顧憲成現在是山東司的主事。“
員外郎不過是個從五品,主事是正六品,這個在六部之中實在是算不得什麼,這樣官員想必是跳在臺前,背後有什麼黑手,李三才的名字王通有印象,有兩次京師針對他的輿論攻許都有這李三才的影子。
當初虎威軍初設,就是這李三才在大明門上疏,弄得朝中大佬藉機發難,頗費了些力氣才平息下去。
李三才家中是通州鉅商,在那次上疏攻擊王通沒有結果後,天津衛蓬勃發展,作爲運河終端的通州卻有些沒落,但這李家反應的很快,算是最早在天津衛投錢開店做生意的,現在的天津衛,李家的生意可不算小。
生意開在天津衛,等於脖子被王通掐在了手中,自然不敢再在朝中弄什麼仗義執言,消停了許多,卻沒想到今日又是有人提起。
至於這顧憲成,聽到徐廣國的話,王通還是納悶,邊上的譚將眉頭皺了皺,卻是想起了相關的情況,躬身湊近了低聲說道:
“這顧憲成在張居正去之前,和張四維走的頗近,經常登門拜訪,開始還在客廳,後來就請到書房相見……”
“哦?他們背後是張四維這一黨的?”
對話聲音並不是太低,跪在那邊的徐廣國也是聽得見,徐廣國臉上表情霎時間變得非常精彩,這等京師私密事,王通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偏生自己還以爲一在天津,一在京師,相隔遠了,只要有些事隱秘些,那邊肯定發現不了。
現在看,當日自覺地巧妙的兩邊下丵注,卻是實實在在的取禍之道,話說到現在,徐廣國把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也丟了個乾淨,清了清嗓子在下面說道:
“大人,這李三才和顧憲成身後沒什麼人的,他們自己便是一黨!”
屋中諸人的目光轉向徐廣國,徐廣國繼續說道:
“朝中大佬互鬥,自己一般不說話的,總是讓下面的門徒學生出頭,要不然就是策動清流,李三才這些人就是朝中大臣們手中的刀。”
朝中重臣和下面清流言官的聯繫與互動,王通有個大概的判斷,但對其中的把握還是似是而非,徐廣國開口解釋,他也是聽得仔細。
今日一番做作,徐廣國本就不知道如何能夠收場,見到王通注意力放在這上面,心中也鬆了口氣,認真的解釋起來:
“能在京師中做清流的,自然都走進士出身,他們家境都是不差,不過居京師大不易,沒有什麼便宜的東西,他們彼此交結往來花銷也是不小,偏生不能不做,不少人都是借貸典當,很多言官清流平日裡來錢的法子就是參劾物議,若那家大佬想要做什麼,自有人帶話給這些清流,等上疏之後,也有人給一定的好處,但這般做畢竟風險不小,而且面子上也走過不去,李三才家中是通州鉅商,豪富異常,自然不會在乎什麼銀錢,同僚有困難的時候他仗義相助,窘迫時主動援手,從不追償,這樣仗義疏財,自然人人與他結好。” 王通緩緩搖頭,這樣的人依靠錢財有了影響力,而且看他上疏看他行動也是個頗有分寸進退的角色,肯定不會甘心於在這個戶部員外郎的位置上苦熬,那邊徐廣國又是繼續說道:
“這麼下去,李三才在清流官員之中說話越來越有用,顧憲成又有不同,顧憲成這個人志向太大,喜歡交結,喜歡遊說,喜歡出頭做合縱連橫之事,入仕不過兩年,在清流中就聲望鵲起,顧憲成和李三才所作所爲很是相似,自然也是一的即合,李三才豪闊有人脈,顧憲成善於奔走活動,京師清流因爲這二人在,聚的越來越等。”
“你是說他們也不甘心爲旁人做刀,而是自己有了心思。”
“大人說的雖然不全對,可也差不太多,現在李三才不過從五品,顧憲成不過六品,可因爲是清流之望,京師和地方上三品四品的官員他們的意見都是有分量的,現如今除卻內閣幾位大佬之外,連六部侍郎都有人主動和他們結好。”
王通出了口氣,倒還真是沒有想到,李三才和顧憲成這等不是高官的人物,居然在京師官場中有這樣大的能量。
“李三才數次針對本官,這次又煽動這樣的事情,到底有什麼仇怨?”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親近大人,大人這一進京,立刻就是舉足輕重,大人說話管用了,別人說話的份量就輕了,陛下親信誰,這就是誰的榮華富貴,事關前程,這個自然視大人如仇敵,再者,大人是內衛武將,官員士子貶斥親衛武將,這個歷來都可以同仇敵愾,一來衆人響應,二來可以得這個不畏權貴的清名,對今後大有好處,此次左右背後又有人策動,一舉數得的好事,他們自然要做的。”
徐廣國算是有什麼說什麼了,王通沉思了會,滿意的點點頭,開。說道:
“給徐先生搬把椅子,跪在地上不要凍壞了!”
聽王通這般說,徐廣國身子一軟,整個人差點癱在地上,他總算放鬆了下來,京師中諸人做這些事的時候覺得不過是政爭而已,徐廣國卻知道關係着頂上人頭,當日他在滄州開稅卡,王通可是直接把兵派了過去,這手段何等狠辣。
更不要說宮中三陽教之亂,王通在宮中護駕,那可是功高蓋世,這樣的狠辣手段,這樣的功勳聖眷,如何得罪的起。
科舉能有個進士出身,是一名讀書人的畢生夢想,對屢試不中的舉人們更是如此,徐廣國當日被人許了這個允諾後也是昏了頭,等王通快要到了纔是清醒過來,想到那後果嚇出一身冷汗,急忙跑出來報信。
即便這樣,今日還是這般的處境,徐廣國渾身冰涼,膝蓋生疼,可絲毫不敢抱怨,卻是慶幸,知道自己已經過關,如果今日王通客客氣氣的請他出去,那恐怕就要有大麻煩了。
“明年會試,你不要考了!”
徐廣國才喘口氣,就聽到王通說了這句話,他擡起頭張張嘴,想張口遲疑了下,還是低下頭去,恭順的說道:
“學生給大人辦差學到了好多東西,正想着求懇大人留學生多歷練幾年……”
“你和楊思塵不一樣,你知道說假話,你知道見風使舵,你還有個好處,你比楊思塵知道輕重利害!”
徐廣國話還沒說幾句,就被王通笑着打斷,徐廣國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笑了下,還是低下了頭,王通笑着說道:
“河南那邊有個知府的位置,你願意不願意去?”
徐廣國本來低着頭,聽到王通詢問,有些愕然的擡頭,一時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知州是六品,可知府就是五品向上了,統管一府再向上就是參政和布政使的位置,標準的地方大員,品級不去說,做一任知府,管幾個州縣,好處如何就不必說了,舉人出身除卻海瑞那等特例,做到知州的位置已經是異數,知府更是想都不要想,徐廣國以爲自己今後在京師就是給王通奔走溝通,乖乖的做個幕僚師爺之類的角色,卻沒有想到王通有這樣一問。
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看到王通臉上的笑容後才確認這是真的,他費力的咳嗽了聲,想要說話卻幾次沒有說出聲來,最後才幹澀的說道:
“學生才疏學淺,但大人如此期許,學生願竭盡所能”
說了兩句,徐廣國卻又離開座位跪在了地上,連磕了幾個頭,擡頭時淚流滿面,嘶聲說道:
“大人這般恩德,小人卻做出那樣的事情,羞慚之極,今後就要爲大人做牛做馬。”
徐廣國這等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家富貴,王通讓他得了個知府的位置,自然感激涕零,王通笑着擺擺手說道:
“讓你一個舉人坐到知府的位置上,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你勤謹忠心,也就不負陛下恩德了。”
徐廣國在地上又是說了幾句頌聖的言語,這芋站起,王通卻將屋中人都打發了出去,開口問道:
“本官對地方上不熟,聽說若是當地親藩有什麼異動,知府可以帶兵前去圍住,徐先生,你知道這規矩嗎?”
聽到這句話,徐廣國心中大跳了幾下,卻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是問道:
“大人,不知道學生去河南那個府啊!”
“衛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