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東征的大軍架構,王錫爵高居其上,王通在下,陳矩在王通之側,外人看來這是聖上制約王通的平衡之策,軍中王通行事必然處處受限,不能隨心所yù。
所謂皇帝老兒天天吃白麪饅頭就是如此了,不知道真相,在那裡憑着一知半解的知識胡思luàn想。
自京師去往山海關,一路上王通和王錫爵相處的頗爲融洽,來自司禮監的陳矩也是客客氣氣,本份異常。
陳矩從前在禮儀房辦差,知道王通的煊赫和宮中的名聲,不過了解的沒那麼深,這次得了這個監軍的差事他也是差異非常,因爲司禮監出和武事相關的外差,都是鎮守某處,如南京和鳳陽,要不然就是在邊鎮充當監軍,這個則和鎮守區別不大,屬於政務官。
但這次大軍征伐,照理都是御馬監選人,卻點了他這個司禮監的過去,實在是讓人糊塗。
臨走之前,少不得司禮監掌印田義要叫來聊聊,說的是此去遼鎮,你要盯緊了王通,不要讓他做什麼不法之事,也要仔細看看,看看這王通有什麼不軌之心,知道爲什麼派你去嗎?因爲御馬監那幹人在王通面前連頭都擡不起,也就是咱們內廷中樞的出去纔能有分量。
說的這個,讓陳矩凜然,心中也是暗想,你們三位去豈不是更有份量,何必讓我去冒險倒黴。
田義倒也說了另外一番話,說你盯着看着就是,心中存着忠義,莫要忘了大義,也就是了,其他的事情要少管,咱們宮內的人出去,往往自覺地高人一等,好耍耍威風做派,在王通面前,你千萬別搞,要不然直接xiǎo心腦袋。
掌印談完,提督東廠的鄒義倒是也過來聊了聊,鄒義談話就和氣了許多,他從前是御馬監的老差事,對監軍武事頗爲了解,在這裡提點幾句,然後隨意說道,能和王通一起出去辦差,這是你的福氣,要好好把握。
陳矩的年紀比田義和鄒義都要大,在宮內也呆了這麼多年,自然明白這二位大太監不是一個派系,兩個人說的話立場果然也有不同,但立場不同歸不同,可話中有一點意思是明確的,不要得罪王通,王通你碰不得。
得出這個結論,陳矩自然是xiǎo心翼翼,大軍開拔的幾天後,陳矩也看出來了mén道,他這次監軍,也在禁衛和禁軍中揀選了千餘人作爲親兵,這也是規矩,監軍手中如果抓不到足夠的力量,那在軍中說話誰肯聽。
禁軍禁衛,在京師那是橫着走,一干悍卒誰也不賣帳,覺得老子天下第一,和京營打架都是常事,偶爾去地方,地方上也被欺負的夠嗆,這次東征大軍,都是各處地方兵馬,沒曾想來到之後,禁軍禁衛都是老實的很,對誰都是客客氣氣。
陳矩在宮中這麼多年,禁衛禁軍什麼德xìng他心裡明白的很,斷沒有這麼和善,怎麼這裡就轉了xìng。心中納悶,就把帶隊的一名千總叫過來問話,那名千總說的實在,這可是定北侯的軍中。
要是luàn來,腦袋就沒了,再說了,家人都在京師,若是得罪了定北侯,錦衣衛來找麻煩也受不了了,而且回到宮中,鄒公公、趙公公要是發作起來,還是要倒黴。
飛揚跋扈的禁軍禁衛,居然被王通嚇成了這個樣子,陳矩對王通是何許人,又是多了幾分瞭解,處事也是越發的xiǎo心起來。
虎威軍直接去往永平府和薊鎮軍會合,王通等人在京師郊外誓師的時候兵馬只是宣府大同趕過來的騎兵、本部親衛以及王錫爵和陳矩的屬下。
監軍蔡楠這次也是隨行,他來到之後就是成爲監軍的副手,他的地位擺在那裡,蔡楠對陳矩客氣歸客氣,陳矩也使喚不動他,軍中索xìng稱呼蔡楠爲副監軍,實際上,蔡楠來到軍中,立刻成爲了王通幕首的角sè,說謀主不太恰當,不過幕僚文書該做的事情,蔡楠卻是總領。
大軍在臘月二十三的時候,在永平府城盧龍匯合,在這裡停駐三天,等歸化城那邊的兩個團趕上,然後大軍再一同進發遼鎮。
王通身份不必說,王錫爵是當朝次輔,陳矩也是司禮監的太監,永平知府xiǎo心翼翼的伺候,在薊鎮那邊的總兵歷雲來少不得也要過來一次,和自家剛剛做了團總的兒子見見面,也和諸位大人溝通一下感情。
按照王錫爵的意思,遼鎮局面如此,就不要nòng的這麼輕鬆寫意,酒宴之事還是罷了,不過王通卻都是答應,而且欣然出席,讓王錫爵很是納悶,若是旁人,王錫爵早就是鬍子翹起,指着鼻子大罵了,但他知道王通百戰百勝,不是一個懈怠荒誕的人,實在是說不出什麼來,也就跟着去了。
等歷雲來回返本鎮,薊鎮副將楊進率領大軍留下,歸化城的兩個團也趕到了,讓王通沒有想到的是,譚將居然也來了。
和上一次王通見時相比,譚將已經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鬚髮大半都是白了,現在的譚將,已經實實在在是個老人。
旁人倒還罷了,王通確實發了脾氣:
“你這等身體,去天津衛休養也好,在歸化城歇着也好,來這裡折騰做什麼,要顧着自家的身體!!”
譚將卻是很平靜欣慰的神sè,欣慰自然是看了自家兩個孩子都做了團副,平靜卻是很看得開了,他笑着說道:
“老爺出陣,這次去往遼鎮定然我大明軍界的無比盛事,屬下就算不能參戰,能夠親見也是足夠。”
王通也說不出什麼太多的話,只是嘆了口氣,就讓譚將按照從前的模樣,跟隨在自己身旁,還是做親衛頭領,當然,具體的差事都有人做,不需要譚將cào心,譚將這邊,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是了。
不過安頓了譚將,譚將少不得要和譚大虎和譚二虎聚聚,譚兵等人也要和他們相聚,在啓程的前一天,王通在帥帳中聚會諸將,不要說是虎威軍的團總團副臉上有興奮之sè,連大同和薊鎮的一干人也都是頗爲高興,大家畢竟在歸化城並肩作戰,而且還取得了那樣大的勝利,此次重聚,自然歡欣鼓舞,倒是宣府來的人有些納悶,心想這幫人的關係爲何這麼好,自己來這邊好像是外人。
這次軍議,無非是安排下行軍的順序,值守的輪班,以及各家情況的彙總,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稟報,接受安排。
實際上這等事,按照規矩是王錫爵總管,不過王錫爵卻看得開,直接坐在王通的左首邊,笑嘻嘻的看着王通來做,當他看到王通有條不紊的安排,下面的人各個凜然聽令之後,臉上也有驚訝的神sè,監軍陳矩倒是口鼻觀心,老實的坐在右邊。
這二位來帥帳也是應當,王通也沒過多的觀心,他注意到的是,在軍帳中譚姓軍將的神sè都不太對,只有譚將頗爲坦然,譚大虎和譚二虎臉上甚至有悲慼之sè,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爲了什麼。
不過散去之後,譚劍就是求見,說明了這個原委。
“......大哥在滿套兒回去後,身體就不行了,偶爾還吐血出來,這次路過大同,找了名醫看過,說是多年的舊傷累計,還有內病發作,怕是沒幾個月了......”
王通聽到這個,坐在那裡沉默了許久纔開口問道:
“他自己知道不知道?”
“大哥自己應該猜到了,所以才一定要跟着過來,他這段時間特別忙碌,xiǎo的們勸他也是不聽。”
王通一時間也是無話可說,到最後說了一句:
“老兵想要死在戰場上。”
王錫爵和陳矩本以爲行軍辛苦,卻沒想到這次行軍並非如此,倒不是勒索沿途府縣,在地方上驕奢yín逸什麼的,而是裝備上。
天津衛專mén爲王錫爵和陳矩準備了兩輛大馬車,原本這等馬車是爲了蔡楠預備的,這次既然有這樣的人物,少不得趕製出來。
馬車車廂實際上就是個暖和而且裝修豪華jīng致的xiǎo房子,人在其中,方便無比,馬車車廂窗戶都是用玻璃鑲嵌的,採光頗爲不錯。
王錫爵和陳矩第一天見到,很是驚歎了一番,在裡面怎麼都是舒服而且供應充足,雖然飲食相對單調,但做的頗爲講究,王錫爵和陳矩也都是吃過見過的角sè,能嘗得出,這個手藝可不是軍中攪和大鍋菜的伙伕做出來的。
這樣的行軍非但不是苦差事,反倒是和出遊差不多了,不過王錫爵卻明白,對方這般做法,實際上就是讓他們好好呆着,安靜些。
王錫爵還注意到一件事,雖然自己和監軍住的舒服,王通的軍帳卻不比平常兵丁的好到那裡去,而且吃飯的時候,王通都是到各處營地,和士兵們吃一樣的東西,快到山海關的時候,王錫爵在馬車裡自言自語的感嘆:
“......同甘共苦,這就是名將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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