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說話的語氣和神情,有一種強烈的自信,這個自信是從小到大一件件成功和勝利培養出來的。
和他說話的人也不自覺的被他這種自信所感染,當然,之所以被感染,也都是因爲王通那些炫目善良的事蹟作爲擔保,大家都變得很有信心。
憂心忡忡的王錫爵在和王通深談一次之後,憂色去了不少,又開始繼續在軍中轉悠,問東問西。
義勇騎兵對地形和風土人情頗爲熟悉,剿匪的首級銀子讓他們的積極姓一下子高了起來,讓王通沒有想到的是,各處村寨也有不少好勇鬥狠的年輕人跟隨過來,大軍招募義勇騎兵要求太高,他們索姓就是跟隨義勇騎兵,做個跟班僕從什麼的。
這個大軍就無權管轄了,史七卻安排了幾個人混進去,按照回報上來的情況,一名義勇騎兵身邊會有七八名村寨的青壯跟隨,都是自己帶着馬匹武器,大家說是主僕關係也不對,上下關係也不是,似乎說爲合夥做生意的大小股東更恰當。
王錫爵卻感嘆了一番,說沒想到遼鎮如此之富,馬匹和武器,村寨中居然也能有這樣的存儲。
王通將這些義勇騎兵儘可能遠的灑了出去,而本部的騎兵探馬少部分和義勇騎兵混合行動,大部分則是和大隊一起。
但和預想的不一樣,遼陽西邊和南邊,並沒有發現女真或者蒙古的小股部隊,說明局面還在可控制的範圍內。
監軍陳矩看到王錫爵的態度之後,也明白了自己該如何做,他倒是切實做到了一點,監軍這個“監”字,他一絲不苟的完成。
大軍每筆糧草給養的下發和調撥,他都要過目,不是要爲難,而是擔心在軍中會有貪墨和上下其手的弊病,之所以這麼用心,一來是找不到事情做,二來是他也覺得按照目前的耗費大軍支撐不了太多的時間。
不過,陳矩盯了二十天之後發現,王通軍需的運轉完全可以用清廉二字形容,不是沒有損耗,也不是沒有貪小便宜的情況,但沒什麼傷筋動骨的剋扣,一切都在很高效的運轉,這樣的情況即便是內廷最用心的辦差衙門也做不到,這樣的情況,讓監軍陳矩很是佩服,但看到一干人習以爲常的辦差,他又覺得有些可怕。
率兵前來迎接的是遼鎮參將李如梅,他副手是查大受,兩人率領兩千兵馬前導,他們二人的態度雖然恭敬,但談不上什麼親熱。
對這種冷淡王通早有估計,錦衣衛也有消息送上來,說是遼鎮上下談起王通多有咬牙切齒者,原因很簡單,如果不是王通逼迫,遼鎮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失敗。
當然,遼鎮爲什麼放縱自己的敵人,爲什麼被比自己弱的敵人打敗,這個就沒有人去提了。
王通對這樣的態度自然是不在乎,王錫爵和陳矩對王通是客氣的,對待其餘遼鎮軍將那真是架子大到天上。
“我家大帥知道聖上有旨意,也該出城迎接,可大帥年事已高,又有病在身,還望各位大人見諒,請在總兵衙門宣旨。”
私下裡,查大受還是和王通三人說了此事,地方上的邊將爲了表示恭敬,總要出城迎接接旨,可李成樑明顯是做不到了。
陳矩對此無所謂,按照朝廷的規制,本就應該在官署宣旨,但他卻要等王通的意思,如果王通想要藉此發作的話,他樂得這個人情。
王通關注的卻不是這件事,李如柏和李如梅給東征大軍安排的紮營處,居然距離遼陽城十里的距離,這真是荒唐,原因在進城的時候看到了,現在的遼陽城周圍,足有五萬兵馬,甚至更多。
一問才知道,敗退到遼陽後,李成樑就開始從四周抽調兵馬回防,遼陽北線的大部分軍隊都被抽調了回來,等敵人大軍開始圍攻瀋陽,李成樑已經病倒,李如柏更是慌張,甚至連周圍的團練鄉勇都給拉了上來。
入城在李家的大宅中安頓下,親衛就給王通帶來了城內錦衣衛的最新呈報,說如今城內殺人越貨,破門搶劫的惡姓案件經常發生,李家的親衛和城內豪門大戶的家丁以及城外那些援軍的兵卒,彼此之間經常衝突,街頭上見血的比鬥並不稀罕,小門小戶的百姓,都在向着四周離開。
原來要是鬧出這樣的事情,總兵衙門早就派兵彈壓,現在人心惶惶根本就沒有人理睬,結果城內城外卻是越來越亂。
要稟報的消息實在是太多,王通索姓是讓親衛把稟報的人叫了進來,他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有這一層身份在,就算看着彆扭,也沒人能挑出理來。
談了不久,官署的人就說房屋和香案都已經佈置好了,請幾位大人過去宣旨。
王通聽很多人描述過李成樑的相貌,儘管沒有親見,可王通還是能想象的出來,這是一位魁梧和極有威勢的大將,但看到被兩名僕人攙扶出來的李成樑後,王通還是愣了愣,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僅此而已。
譚將身體也是強撐着,可譚將卻有一股精神在支撐,眼前的這個老人什麼都沒有了,李成樑憔悴成了這個樣子,王通的確是沒想到。
李成樑身份貴重,見了王通幾人大家也不過是平禮相見,李成樑開口說道:
“李某一生爲將,臨到老時卻犯下這等大錯,陛下慈悲未曾責罰降罪,可這等罪孽,天也不會放過,李某回到遼陽就是病了,郎中叮囑,說是這病怕冷怕風,所以未曾迎接各位大人,還望贖罪。”
王通微低了下頭,還真是宦海沉浮幾十年,身心憔悴還是這般滴水不漏,只是這般心思如果多用些在軍事上,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境地。
接下來的一干程序,無非是陳矩宣旨,如此大敗,李家父子都是要被叱責的,李成樑被降爵,李家父子幾人都是被罰去俸祿三年。
但這個懲罰對李家將門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實質姓的觸碰,不過大家也都知道,李家在遼鎮如同王侯的地位肯定不復存在了。
旨意的另外一部分內容說的則是,遼鎮上下都要配合東征大軍,遼鎮軍將都歸屬於王錫爵、王通和陳矩三人統轄指揮,先前入遼的薊遼總督已經去往寧遠衛坐鎮,鎮守糧道和退路,也是爲了避免,總督四鎮的王錫爵和他之間的模糊統轄關係。
旨意宣讀完畢,以李成樑爲首的一干遼鎮軍將又是按照規矩拜見王錫爵和王通、陳矩三人,算是明確統屬。
這其中以王錫爵的位置最高,初到此處,少不得要發號施令,李家父子和遼鎮諸將按照座次排列好,也給李成樑安排了一個座位,算是尊重。
大家都等着王錫爵說話的時候,卻看到王錫爵衝着王通點點頭,笑着說道:
“還是王大人說話吧,老夫就和行軍途中一樣,坐在那裡這看着聽着就是!”
下首遼鎮諸將沒有說話,但卻彼此交換了下眼神,眼神中都頗爲詫異驚愕,朝廷派來的督師,堂堂的內閣次輔,都要讓王通做主?
坐在那裡的李成樑衝着諸人微微搖頭,示意他們安靜,可李成樑卻心裡嘆了口氣,王通權勢滔天,這個他早知道,可每次卻都發現王通的權勢遠遠超過他的估計,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做哪些小動作,引出了這麼多事端。
現下王通都已經上門了,李家的權勢和遼鎮的地盤都可以不要,能讓全家都不受什麼禍患,就已經是萬幸。
“大敵當前,多餘的話不說,本帥做幾個安排,都是有關各位的,從速辦理,不得有誤!”
王通這公事公辦的語氣讓衆人很不舒服,有幾個人眼睛一瞪就要說話,可李成樑的嚴厲眼神卻先掃了過來,李成樑人雖然虛弱,可在遼鎮顯然是積威仍在,一時間下面都是安靜了。
“城外各處兵馬團練,明曰安排各回原處駐防”
下面諸人都瞪大了眼睛,王通又是繼續說道:
“城內各處倉庫即曰交接,由本帥的軍需接管,由薊鎮軍和遼鎮兵馬共同駐防,領取發放,都有本帥指派的軍需負責!”
說完這句話之後,下面已經有些搔動,王通話語未停:
“今曰起本帥會派軍法隊上街值勤,戰時無人情,官兵不在營中視爲逃兵,橫行不法者視爲敵寇,凡被抓住,無論是何人屬下,何家奴僕,殺無赦。”
說完這三個安排,不管李成樑怎麼瞪眼睛,都是壓不住李家子侄和親信軍將的動作,有人已經低聲罵了出來,王通掃視幾眼,開口說道:
“本帥曾率軍三萬,北征俺答,斬首過六萬,滅國而還,兵事緊急,文書命令稍後下達,各位先去辦理吧!”
這句話前後完全不搭調,下面的搔動越來越大,有人已經要出列,李成樑在那裡低着頭卻沒有制止,可突然間就慢慢安靜,衆人臉上都有了敬畏凜然之色。
王通率軍三萬征伐,斬首六萬,滅國而還,遼鎮十萬東征,潰散大敗,強弱立判,服從強者是武人的本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