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芳自然知道,僅憑片言隻語難以取得劉瑾的信任,今晚來的本就突兀,自己和劉瑾之間的交往還僅泛泛,若不是說動孫聰帶自己前來,自己連這宅院怕都找不到。面對劉瑾的謹慎態度,焦芳表現的很坦然,因爲他還有一個殺手鐗。
“劉公公,本官絕不是大話空言之人,本官之所以願意助公公一臂之力也非毫無所求,實話實說,身在朝堂之上,誰甘心居於人後?本官衷心希望劉公公能執掌內廷,這樣本官也可借劉公公之力往前進上一步,這便是我爲何要夜訪劉公公,並自表誠心的原因,我這麼說夠坦白的了吧。”
劉瑾沉思道:“焦大人,咱們現在說這些似乎不合時宜,你知道,咱家一向隨遇而安,內廷誰來執掌不是咱家所能關心的,而且咱家也不能給你承諾什麼,您似乎走錯了門路了。”
焦芳道:“本官知道僅憑片言只句自然不能取信於公公,我帶來一個消息,希望能對公公的籌謀有所幫助,昨日午後,司禮監王嶽私會李東陽之事你可知曉?”
劉瑾驚道:“哦?這倒奇了,王嶽倒會去和李首輔見面?”
焦芳微笑道:“瞧瞧,耳目鼻塞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李東陽下午便叫了禮部尚書張升前去商議此事,我見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便知道有隱情,張升對我倒是信任有加,回來之後我三言兩句便套問出了內情,你道王嶽去見李東陽所爲何來?”
劉瑾道:“爲了何事?”
“王嶽將你在皇上身邊的所爲盡數告知李東陽,說你偷運豹子進宮慫恿皇上玩樂,還說你曾在內務府庫房取了虎狼之藥教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淫樂,還說你曾經多次私自帶着太子出宮遊玩,總而言之,都是詆譭你劉公公的言論,本官是一句不信,可李東陽他們卻肯定是信了。”
劉瑾破口大罵道:“誣陷,這完全是誣陷,王嶽這個老狗,這是要幹什麼?”
焦芳冷笑道:“幹什麼?還用問?你劉公公對他的威脅太大,他顯然是要聯合外廷的力量對劉公公下手了;本來外臣對內廷之爭只是半公開的支持,也找不到機會對你劉公公下手,若這麼下去,王嶽若是在宮中尋到所謂的證據,配合這些誣陷的之言,劉公公恐怕便完了,皇上恐也保不住您呢。”
劉瑾赫然起身,迅速踱步,臉上一片鐵青,口中不斷低低的咒罵。
焦芳道:“劉公公,好在王嶽並未提供什麼證據,張升說,因爲證據不確鑿,所以外廷暫時不會動手參劾,所以公公還有時間去補救,目前最要緊的是要趕快有所動作,何日內廷掌控在手,和外廷內閣分庭抗禮,他們想動你也難了。”
劉瑾明白了,焦芳之所以今日前來,便是握着這個消息作爲投名狀,若此消息是真,則基本上可以斷定焦芳是有誠意的,外廷中若有焦芳爲內應,不斷的傳遞消息,對自己將極爲有利,從消息的內容來看,那幾件事都是自己親自做過的,所以這消息恐怕是真的。
劉瑾下了決心,到這時藏着掖着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坦誠相對各取所需。
劉瑾停步道:“焦大人,多謝你對劉某的一片誠意,咱家目前不能保證什麼,但咱家只要能握住內廷權柄,必不會虧待與你,六部尚書,甚或入內閣都不是難事;既然王嶽範亨不仁,我也無需跟他客氣,焦大人若能替我在外廷盯着,將外廷的動向傳給咱家知道,咱家便能防患於未然,也能安安心心的和王嶽範亨鬥上一鬥。”
焦芳起身拱手道:“願爲劉公公效勞,今後但有消息,必將及時通知公公。”
劉瑾道:“我這所宅子很多人都知道,不太隱秘,我在積慶坊鑼鼓巷還有一處宅院,到時候便去那裡見面。”
焦芳道:“好。既如此,本官便告辭了,你我隨時通報消息便是。”
劉瑾點點頭,看焦芳轉身要走,忽然問道:“焦大人,你不想知道我有什麼計劃麼?”
焦芳棗核般的臉上再次笑成一朵花,低聲道:“劉公公自然必有妙計,我還是不知道的好,本官只跟着劉公公的腳步走,劉公公說怎麼做便怎麼做,我又何必去操那份心,難道我的本事能比劉公公大麼?”
劉瑾一怔,隨即呵呵大笑,直到此事,劉瑾才真正的對焦芳的動機放下心來,看來焦芳只是想抱着自己的大腿上位,而並非是外廷派來試探的手段,自己以計劃內容相試探,焦芳顯然爲了表示誠意不願知曉,這便是要打消自己的疑慮。
焦芳離去之後,劉瑾吹熄蠟燭隱沒在庭院的黑暗中,他既興奮,有有些擔心,興奮的是,外廷中也非鐵板一塊,終有人願意主動成爲自己的耳目,而且是個三品的大員,這絕對是件好事。
擔心的是,王嶽一改以往的低調,主動去私會李東陽,這說明王嶽已經感受到了壓力,也開始動手了,自己以往的行爲王嶽居然都知曉,這也暴露了一件事情,皇上身邊的伺候之人當中有王嶽和範亨的耳目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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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早朝過後,正德果然沒忘記豹房之事,下朝之後便要王嶽從內務府撥款在西苑太液池的湖心瓊華島上建立豹房之事;王嶽很是驚訝,本來劉瑾弄了只幼豹進宮教唆皇上玩耍是劉瑾的一樁罪過,皇上居然要在西苑修建豹房,亦即是說皇上認可了此事,那罪狀也不成爲罪狀了。
王嶽試圖阻止一番,勸道:“皇上,宮中豈能豢養兇猛畜類,這可是沒有過的事情,恐怕招人議論呢。”
正德斥道:“有什麼好議論的?朕想養些猛獸觀賞也要受人管麼?沒有過的事情便不能做麼?要不你去跟李東陽他們說說,放朕帶人去山林中看看虎豹也成,你若說的動,朕便不建豹房。”
王嶽趕緊告罪,心道:去跟李東陽他們說這些?還不被李東陽他們唾沫星子給淹死,那更是大不違之事,自從英宗朝土木堡之變後,哪個太監敢攛掇皇上出宮巡遊?這不是將自己置於王振之位麼。
“但不知,修建豹房需要多少銀子?”王嶽小心翼翼的問道。
“朕如何知道?這件事朕已經讓劉瑾去辦了,你跟他協商吧,他要多少,你如數給他便是。”
王嶽連忙答應,目送正德回乾清宮休息,搓手徘徊不已,這個劉瑾要修豹房,也好,讓他折騰,他越折騰,外邊的大臣們便越對他不滿。
劉瑾找到王嶽要銀子的時候,提出的數目讓王嶽差點掉了下巴,劉瑾張口便要五十萬兩銀子。
“你以爲內務府是座金山麼?五十萬兩,你是修豹房還是修城池?”王嶽斥道。
劉瑾躬身拱手道:“啓稟王公公,這還是初步的款項,完工後恐不止要這麼點銀子呢。”
王嶽怒道:“什麼,你休想,斷然不可,內務府哪來這麼多的銀子?”
劉瑾微笑道:“這個我可管不了,反正豹房的修建計劃已經呈給了皇上,皇上也是答應了的,瓊華島上的廣寒殿要修繕一番,不然如何接待聖駕?東西兩處的林地也要修葺,圍欄要原木圍攏,需高大密集,防野獸逃出。另外皇上說了,還要弄些奇珍異草珍禽異獸上去,總不能一個島上便只養着一隻豹子吧,皇上去光看那隻豹子?”
王嶽怒罵道:“憑你如何說,我可是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劉瑾啊劉瑾,你這是在教唆皇上逸樂,耗費宮中銀兩,這要是讓外邊大臣知道了,你的腦袋都要沒了。”
劉瑾冷笑道:“王公公,這些話你留着跟皇上說去,咱家是遵旨辦事,你若不給銀子,我便建不起豹房,皇上問起來,可別怪我實話實說。”
王嶽罵道:“你這是在跟本監說話麼?好,我自家跟皇上說去,皇上定不會容你這麼瞎折騰。”
劉瑾聳聳肩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王嶽怒氣衝衝的佛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