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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踏上臺階,階上數名身着長袍頭戴藍花秀邊白帽子的僕役們躬身相迎,站在最前面的是位白鬚長者手扶胸口和顏悅色的道:“色蘭。
宋楠點頭微笑道:“色蘭。”
身後侯大彪嘀咕道:“這家子死了人了麼?真是晦氣,叫咱們大人住在死了人的家裡。”
王勇愕然道:“何以見得?”
“嘿,沒瞧見麼,這些人個個帶着孝呢,諾!頭上的白帽子。還有啊,這些人出口就罵人,見了我們大人開口就罵‘色狼’,好在咱們大人也不客氣也罵他們色狼……”
侯大彪的嗓門不小,話語幾乎盡入這些僕役耳中,領頭的老者臉上變色,登時怒目而視看着侯大彪。
宋楠苦笑不得,忙呵斥道:“不懂不許胡說。”說罷轉頭跟老者解釋道:“這位老丈,屬下不知你們回人的服飾,也不懂你們的打招呼方式,切莫怪罪,失禮了。”
老者面色稍霽,躬身道:“真主安拉會保佑宋侯爺的,真主安拉也會懲罰那些出言不遜之人,宋侯爺,老朽乃觀雪樓管家閃應成,遵命伺候宋侯爺的起居飲食,宋侯爺請進。”
宋楠微笑點頭道:“有勞了。”
閃老丈轉身往裡走,一干僕役也退入樓中,宋楠舉步跟在後面,王勇趕忙湊上來輕聲問道:“原來這些都是回人,回人都帶着白帽子麼?”
宋楠道:“是啊,白帽子在回人眼中是聖潔虔誠之意,跟咱們的風俗不同,你們不懂可不能瞎說話,需知入鄉隨俗之禮。還有剛纔那老者對我行禮口稱‘色蘭’,那是問候吉祥之意,我同樣問候,那是禮貌。你們兩個什麼都不懂,還說是什麼互罵色狼,可真有你們的。”
侯大彪尷尬的撓頭笑道:“原來如此,大人懂得真多,大人之前來過回人這裡?”
宋楠搖頭道:“這些禮節其實稍微留心一下便可知曉,也不用特意的來此。”宋楠心裡在想:原來幾百年後的後世回族的禮節依舊沒變,當時自己跟幾個回族生意上的客戶交往甚多,還記得他們的禮節和忌諱,沒想到居然在此派上了用場。
“回人最忌諱玷污他們的信仰侮辱他們的人格,即便看這些回人身爲僕役,咱們也不能肆意的笑話,很多忌諱之處今後我會告訴你們聽,記住不懂別亂扯就成。”宋楠叮囑道。
侯大彪和王勇點頭應諾,衆人上了臺階來到廊下,閃姓老者回身道:“宋侯爺,貴屬下兩百多人,恐怕這樓內無法居住啊,可否請貴屬自行在院中安頓?”
宋楠笑道:“有房舍麼?”
閃姓老者指着院子一角的十幾間房舍道:“早已準備好了,那裡寬敞舒適,貴屬一定會滿意,我命人帶他們去那裡安頓如何?”
宋楠也知道不可能兩百騎兵都住在樓裡,於是笑道:“那就有勞了。”
那閃姓老者吩咐兩名僕役回頭,引着一干親衛騎兵和北鎮撫司精選的騎校轉向樓邊的房舍處,見宋楠身邊尚有十幾名親衛跟隨不動,閃姓老者道:“這十幾位壯士也一併去安頓了吧。”
王勇橫眉喝道:“這些是侯爺的貼身親衛,住在外邊如何保護?我家侯爺住你們這破房子這麼多規矩作甚?還讓不讓人住了?”
閃姓老者嚇了一跳,忙道:“罷了罷了,請貴客進屋吧。”
老者命人掀開厚厚的織花氈毯懸掛着的樓門,當先跨了進去,宋楠等人也跟着邁步進入,一進樓中,頓時一股溫香之氣撲鼻而來,裡邊光線略顯黑暗,但片刻後眼睛適應之後,衆人一個個驚訝的張大嘴巴。
樓內大廳中巨燭高燒,一應擺設精美絕倫,地面上鋪着厚厚的地毯,桌椅上擺着毛茸茸的枕頭,上首一張巨長香案,兩頭各雕瑞獸;四方木雕屏風上掛有彩筆畫屏,畫着花鳥仕女梅蘭菊竹等物;屋角一隻一人高的黃通仙鶴高昂着頭頸朝天,嘴巴里吐着淡淡的青煙,香味便是從那鳥嘴之中噴出來的。
“嘖嘖嘖,真讓大人猜對了,果然是香噴噴的一棟小樓,這傢伙要花多少銀子啊。”侯大彪咂嘴讚道。
王勇道:“這還是樓下大堂呢,樓上還不知如何精美呢,果然是王爺家的產業,嗬,了不起。”
“請貴客們寬衣換鞋。”閃姓老者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看着宋楠等人震驚的表情道。
“換衣服換鞋?”王勇皺眉道:“嫌我們髒麼?”
老者眼光落到門口衆人立足的地面上,只見乾淨綿軟的絨毯上已經是一片狼藉,衆人踩着外邊的泥水進來,此刻已經將門口這一小塊地方的地毯踩得不成摸樣了。
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此潔淨高雅的小樓被自己一幫人一進門就弄得亂七八糟,倒有些罪惡感,連侯大彪也覺得老者要求換衣換鞋的要求並不過分了,但這時卻聽宋楠道:“閃老丈,麻煩命人撤了這地毯吧。”
閃老者愕然道:“撤了地毯?這如何撤了?”
宋楠微笑道:“撤了地毯便不會被我們踩得髒兮兮的了。”
閃老者道:“大人們受累換上我們準備的乾淨的布鞋不就成了?”
宋楠一笑道:“老丈,我等沒這個習慣,要不這樣我們不住這裡了,還回我的衙門住去,回頭你告知你家主人一聲,便說我們不願踩髒了你這精美的地毯,如何?”
閃老者大驚道:“別別別,大人們愛怎樣便怎樣吧,小人多嘴了。”
宋楠呵呵一笑道:“不用換鞋換衣麼?”
“不用……不用。”
宋楠微笑着用髒乎乎的靴子往前邁了幾步,潔淨的地毯上頓時留下一行髒乎乎的大腳印,宋楠回頭看着那腳印笑道:“確實可惜了,不過這倒像是在無人踩踏的雪地上踩上第一行足跡,感覺心裡很是痛快。”
侯大彪和王勇愕然相對,大人這是什麼變態心理,剛纔還教導咱們入鄉隨俗,片刻後便是這副嘴臉了,但見宋楠招手道:“來呀,都愣着作甚,咱們上樓去看看睡覺的地方是有多麼豪華。”
衆人豈再猶豫,一哄而上,大泥腳啪啪啪亂踩,待他們哄上樓梯之後,閃姓老者看着泥呼呼滿是污點的樓梯上的紅毯苦笑不得,口中喃喃咒罵道:“真主會懲罰你們的。”
樓上的精緻沒有讓衆人失望,比樓下大堂還要精美幾分,特別是安排給宋楠睡覺的那張大牀,宋楠看到眉開眼笑,牀上的鋪蓋都是鵝毛絨的,人往上一坐陷進去大半個身子。
室內的擺設也極是雅靜,靠窗的小几上居然擺着一副瑤琴,一角還有個大大的梳妝檯,上邊嵌着的居然不是銅鏡,而是正宗的大塊玻璃鏡子,需知這種鏡子可是舶來之物,這等易碎品一旦安全的舶來出售,價格堪稱天價,這讓宋楠對這個房間原來居住的主人產生了興趣,在其他人到處亂竄尋找安生房間的時候,宋楠在這間自己的房裡仔仔細細的查看了半天,還在梳妝檯的抽屜裡尋到了一本薄薄的琴譜,上邊是簪花小筆抄寫的琴譜指法等等說明,到這時,宋楠敢肯定,這座觀雪樓的原先主人定是一名女子無疑,無論是擺設和品味,都不像是男子的居所。
不久之後,一羣帶着白帽子的回人僕役開始將地面上的地毯盡數捲起撤離,這般名貴的地毯經不起這幫人的蹂躪,若不趕緊收攏起來,恐怕這夥人住進來幾天後,便都要成了泥殼鍋盔了。
宋楠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着那些人將地毯收走,他雖不願做這令人生厭的角色,但自從知道這是慶王府的產業,自己住進這裡又是安化王的意思,宋楠不得不加倍的小心起來。換鞋換衣服?這不是開玩笑麼?這和主動解除武裝有什麼區別?若有變故,穿着敞口的布鞋連跑都跑不快。
宋楠甚至還命了王勇用一杯清水澆滅了樓下大堂中冒煙的鶴形薰香爐中的煙霧,誰知道這香片裡有什麼?別一夜過來,大夥兒全部軟手軟腳被五花大綁起來,那可就是笑話了。
當然這只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宋楠也明白,在一切尚未攤牌,矛盾尚未激化之前,誰也不敢公然對自己發難動手,自己如果在這裡出了事,那可比楊一清被殺更要嚴重百倍,這寧夏鎮中的一干人雖敵友難辨,但目前尚沒到針尖對麥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