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下樓去廚下,恰逢送菜挑夫李老八正在廚下卸了肉菜魚蛋等物,趁着空閒時間蹲在廚下的凳子上,抽着菸袋跟廚下娘兒們討些口舌上的便宜,正被幾位廚娘笑罵嬌嗔之時,青鸞進了門來。
幾名廚娘趕緊閉嘴做事,青鸞是郡主的貼身婢女,雖非她們的頭兒,但這姑娘脾氣有些不好,大夥兒輕易不敢惹她。
李老八識得青鸞,忙熄了菸袋哈腰問好,青鸞翻檢了送進來的葷素菜一番,點頭道:“不錯,都是精挑細選的菜,辛苦了。”
李老八賠笑道:“那還用說,這可是送進咱們慶王府郡主廚下的菜,自然是本鎮最好的。”
青鸞微笑道:“說的是,李老八,有件事辛苦你一下。”
“說什麼辛苦,這不是折殺小人麼?什麼事姑娘但吩咐。”
青鸞道:“郡主最近迷上了種花,年一過,到了三月裡便是種花的季節了,郡主在成都府的時候見過一種花兒,很是喜歡,只可惜在咱們寧夏鎮沒看到過;你們這些在外邊跑的人見多識廣,也許見過這種花兒,能否替郡主弄些花籽來讓郡主開心開心呢?”
李老八忙道:“這不是小事一樁麼?什麼花兒?說出名字來也好找。”
青鸞皺眉想了想道:“哎呦,我這倒是忘了,這樣吧,你跟我上樓去見郡主,郡主會告訴你花名和開的花兒的顏色和形狀,也便於你尋來。”
李老八張嘴道:“見……見郡主?”
青鸞道:“怎麼?郡主又不吃人,你怕什麼,說不定郡主會有賞呢.”
李老八哪裡是怕,他這種人如何能見到郡主,這不過是驚訝罷了,一聽說還有可能有賞,更是心花怒放,忙不迭的點頭道謝。
青鸞笑道:“得了,挑着籮筐跟我走吧,這事兒要是辦成了郡主定會大大的賞你。”
“多謝青鸞姑娘,多謝郡主!”
李老八將籮筐擔在肩上跟着青鸞上了樓,青鸞在郡主門前敲了敲道:“郡主,婢子把李老八領來了,您自己問他話吧。”
房內傳來一個女聲道:“帶他進來。”
青鸞應了一聲推開門,替李老八打了簾子道:“進去吧。”
李老八手足無措,從掀開的簾子中噴出的屋內的香味已經讓他昏頭昏腦,又瞟見屋裡富麗堂皇的裝飾,地上鋪着的地毯,看看滿是泥巴的鞋子,更是自慚形穢腳也邁不動。
青鸞見他東張西望的猶豫,忍不住伸手在他後背猛地一推,李老八哎呦一聲踉蹌的衝了進去,還沒等李老八從地上爬起來,便聽頭頂有人道:“這位兄弟,對不住了。”
李老八還在發愣,只覺得脖子上重重的捱了一下,眼前一黑,連坐在面前的郡主長什麼樣都沒看見便暈了過去。
王勇縮回手去,李老八直挺挺的仰天躺在地毯上,臉色慘白。平安郡主擔心的問道:“你不會是打死了他吧。”
宋楠微笑道:“只是暈了,半個時辰後便醒了。還別說,這臉龐和身材跟王勇兄弟還真是有些相似。”
王勇摸摸自己的臉道:“我便生的這般的醜麼?我生的好像比他的好看些。”
宋楠忍住笑道:“那是當然,你比他好看多了,別囉嗦了,扒下他衣服換了,耽擱久了恐生枝節。”
王勇立刻動手,將李老八的短襖和棉褲扒下來,悉悉索索的穿上,又取了李老八的耷耳朵帽子戴在頭上,再將他出入王府的腰牌掛在腰上。青鸞照着李老八的相貌給王勇的臉上弄了些花樣,將李老八臉上的蓬蓬鬍鬚剪下來給王勇黏上,弄妥之後,再看王勇,活脫脫便是個送菜的挑夫了。
一邊打扮王勇,宋楠一邊交代王勇回去後如何掩飾自己消失不見的應對之策,若無人來訪倒也罷了,若是有人來訪或者請赴宴什麼的便說身子不適一概推辭,爲了不引起懷疑,宋楠要王勇找人穿上自己的錦衣衛指揮使的盔甲冒充一下,哪怕是露個身形,也足以打消他人的疑慮。
王勇連連點頭道:“這是個好辦法,大人皮膚白皙,身材勻稱,我瞧只能讓楊小姐扮作你了,身高差不多,皮膚也白,穿上盔甲定會亂真。”
宋楠道:“你和楊大人侯大彪商量着辦,誰都成,只要不露陷。另外告訴他們,明晚正月十五花燈之夜,郡主會助我混出府來,你和侯大彪帶人在燈市上接應我。”
王勇應了,看看裝扮無誤,拱手出門擔了籮筐下樓,青鸞故意裝作有事要辦走在頭裡暗暗給王勇帶路。
站在樓上,從窗戶裡看着王勇厚實的背影連過數道王府衛士在各通道設立的檢查路卡消失不見,宋楠長舒了一口氣,王勇能混出去,自己也算是心安了。
“這人如何處置?”平安郡主皺眉指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李老八。
宋楠想了想道:“只能先圈養在此了,也不怕有人來尋他,畢竟衆目睽睽之下,他已經出府去了,看看何處可以藏匿他。”
平安郡主道:“樓上沒地方藏住他,院子北邊有個花房,現在是寒冬季節,也沒人出入其間,不入將他關到哪兒去。”
宋楠點頭道:“也好,等天黑我將他送去,現在卻只能藏在屋子裡了。”
說罷宋楠立刻動手,用毛巾堵了李老八的嘴巴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再用棉被將他整個裹起來,捆的跟個大糉子一般。口中道:“這位兄弟,只能先委屈你了,事情過了之後,我定會給你補償。”
接着將屋角的大箱子騰空出來,將李老八丟了進去,蓋上蓋子,掏出匕首在箱子側邊紮了兩個通氣的孔。
平安郡主目不轉睛的看着宋楠忙活完這些,待他回身坐在桌邊之時,忽然問道:“那觀雪樓中的楊小姐是誰?”
宋楠笑道:“楊一清大人的千金,本在京城之中,這回我來此地,她想念父親,於是便帶她來了。”
“她是你夫人麼?”
“不是不是,莫亂說,我的夫人是英國公府的淑儀郡主,閨名珮媗。”
“原來王大人說你府上也有個郡主,便是你的淑儀郡主了,想必是美貌無比,性情溫柔吧。”平安郡主微笑道。
“哪裡哪裡,容貌倒還過的去,不過脾氣嘛,絕談不上溫柔。”想起小郡主咋咋呼呼的樣子來,宋楠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平安郡主輕輕一嘆道:“你一定過的很幸福,淑儀郡主定也很幸福,真好。”
宋楠不能答話,他知道眼前這個平安郡主是嫁過人的,只不過沒一年丈夫就死了,守寡了四五年了,別人的幸福或許會勾起她的傷心事。
屋內寂靜的有些尷尬,爲掩飾尷尬,宋楠伸手端了茶杯喝茶,忽見平安郡主神色有異,忙問道:“怎麼了?”
“你……你又端錯了茶杯啦。”平安郡主輕聲道。
宋楠愕然低頭,手中的茶杯口沿上淡淡的口紅印儼然在目,忙尷尬的放下茶盅;平安郡主神色恢復如常,伸手遞過一塊絲帕來道:“擦擦嘴。”
宋楠尷尬一笑接過來在嘴上擦了兩下,拿到眼前來看,但見白絲帕上兩抹淡紅顏色,正是茶盅上的口紅印,倒像是自己通過茶杯爲媒介跟平安郡主親了個嘴一般。這麼一想不由得擡眼看了平安郡主紅嘟嘟的小嘴一眼,平安郡主焉能不知宋楠心中所想,臉色飛起一朵紅雲。
屋內的氣氛有些曖昧,煩亂的思緒中,昨夜共臥一被的情形也涌上心頭,更是讓兩人臉上發燒。半晌後,還是平安郡主首先恢復平靜,開口問道:“你們既然敢進王府來,爲何會被人發現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宋楠定定神道:“本來我們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只可惜出了些差錯。”
“那是什麼差錯?”
宋楠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來道:“便是這張地圖惹得禍。”
“哦?”平安郡主好奇的接過去打開鋪在桌上,只看了兩眼便道:“這地圖畫的是什麼地方?難道是我慶王府麼?”
宋楠道:“是啊,就是畫的慶王府啊,可惜恐怕是畫的錯誤百出了。”
“何止是錯誤百出,簡直是驢頭不對馬嘴,除了前廳的三座大殿畫的正確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亂畫的,這地圖誰替你畫的?”
“什麼?全然不對?”宋楠驚訝道。本以爲朱長順雖然對王府熟悉,但畢竟是奴僕身份,很多地方也不能看的全了,畫的時候難免出錯,卻不料竟然除了王府前邊的三座大殿之外,其餘地方都是錯誤的,這便是有意爲之了。
“你瞧,咱們呆的西樓往東挪了七八座庭院,後邊的園子也是子虛烏有,我王府的花園在西首,這佛堂怎地在北邊位置?應該在東南三進存心殿之側纔是,還有這些庭院住宅馬廄廳堂全部都挪了位置,這根本就是亂畫一氣的。”平安郡主指着地圖道。
宋楠皺眉不語,這個朱長順看來是存心這麼做的,但宋楠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若是朱長順存心如此,誰指使他這麼幹的,又怎會知道自己要闖入王府才指使朱長順故意畫假地圖來坑自己,豈不是說自己要進王府的意圖已經爲人所知了麼?那還掩飾個什麼勁?這人若是已經告知了安化王,那……
宋楠頭皮發麻起來。
“宋大人,宋大人?”見宋楠發呆,平安郡主連叫兩聲。
宋楠回過神來,伸手將地圖拿過來拋在火盆裡,看着騰起的火焰將紙張吞噬成灰燼。
“郡主,我想我應該跟你開誠佈公,我要告訴你我進王府的目的,不知郡主可有興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