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沒法不答應,蕭琅話一說完,幾乎在片刻之間江彬就已經明白,這份功勞既然錦衣衛想要,自己想不給也不成,
牟斌信中的那句‘不必勉強,我不會記得此事’的潛臺詞便是‘你不答應,老子會記住你’,江彬再不懂進退,也決計不敢跟牟斌頂牛;再者,江彬想的很清楚,拱手送出這份大功勞看似吃了大虧,但從此牟斌必會對自己有了好感,若是能借此抱上這根大粗腿,今後還愁沒有官升?
事實上,江彬最爲肉疼的還是宋楠身份的轉變,錦衣衛將宋楠挖走,便等於將自己的主心骨給抽了,今後遇到棘手之事沒有宋楠幫着出主意怕是有些難爲。
但江彬很快便做了對比,放棄宋楠和抱上牟斌的大腿這兩件一比較,自然是後者更爲重要,宋楠雖然是自己的得力幫手,但要想真正上位,靠的還是朝中大佬的關照,否則計劃再周密,腦筋再好使也是枉然,不然這世間爲何有那麼一句俗語叫做‘盡人事,聽天命。’?某種程度上來說,天命便是朝中大佬的一句褒貶罷了。
蕭琅當然也沒讓江彬有猶豫的餘地,除了隱晦的透露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暗示江彬他在蔚州的行爲錦衣衛衙門全部知情之外,還不忘給顆大大的糖豆子吃。
“臨行之前,牟指揮告訴我說,久聞江大人在蔚州勇冠無雙,朝廷正需要提拔這樣有本事的官員,他老人家準備跟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江僉事的名字,不能讓人才埋沒。”
江彬差點沒感動的尿了褲子,在皇上面前提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讓皇上稍微對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的印象,對自己而言便是受益無窮了,要知道如自己這般職位的,大明朝邊鎮官員何止數百,名字能在皇上面前提及的能有幾人?這擺明是牟斌在暗示要提攜自己,自己可要緊緊的抓住這個機會。
“鎮撫大人,江某豈是不知好歹之人?慢說是牟指揮親自寫信來,就衝着鎮撫大人的面子,也是一句話的事,大人放心,這件事在我這裡毫無難度,不過,宋楠那邊不知道是什麼態度。”
“哦?江大人,這個宋楠難道會不同意?這件事對他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呢。”
方大同插話道:“憑他同意不同意,給他臉他不要?”
江彬道:“方百戶,話不能這麼說,你也知道宋楠是個秀才出身,也有些本事,我覺的這件事還是不要硬來爲好。”
蕭琅轉頭斥道:“方百戶,你越來越沒規矩了,這是插話的地方麼?出去!”
方大同蹭了滿鼻子灰,灰溜溜的退到一邊,蕭琅笑呵呵的道:“本鎮出面不太方便,明日便請江僉事去跟那宋百戶說說,你告訴他,他的功勞一點都不會少,相反,還會得到更大的好處,錦衣衛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拒絕進咱們錦衣衛衙門。”
江彬笑道:“我想也是。”
……
宋楠自然不是傻瓜,次日上午江彬去宋家將此事一說,宋楠不假思索的便一口答應,倒是讓江彬覺得有些意外。
江彬問道:“宋兄弟,你難道一點都不想問問這是爲什麼麼?”
宋楠哈哈笑道:“江大人吶,我知不知道原因有那麼重要麼?我只是個小人物,說白了,這場功勞誰都可以頂上,我不識擡舉,豈不是自尋死路?再說了,進錦衣衛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之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江彬心頭暗歎,自己跟宋楠的差距還真是不小,宋楠的腦子比自己清晰百倍,利害關係一目瞭然,可笑自己還白白擔了心事。
“宋兄弟啊,自此以後,咱們便不能在一起廝混了,當哥哥的心裡好生的難過,哎,不過你說的對,此事於你有大好處,蕭琅說了,要將你調往京城任職,在京城憑你的本事,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到時候可別忘了蔚州城還有個老哥哥在啊。”
宋楠笑道:“我是那樣的人麼?江大人這回也算是賣了錦衣衛的面子,日後他們也不會虧待於你;倒是我自己沒了江大人這棵大樹依靠,進了京城,天子腳下,高官勳戚多如牛毛,倒是沒在蔚州這般的自在了。”
江彬嘿嘿笑道:“咱哥兒倆也別瞎矯情,你的本事我還不清楚?總之小心在意,哥哥等着你飛黃騰達的一天,也許某一日,咱們在京城還能見面。”
宋楠笑道:“那是自然,江大人進京之日必已經是封疆大吏了。”
江彬一拱手道:“借兄弟吉言。”
宋楠是錦衣衛蔚州百戶所試百戶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城,至此,很多人才恍然明白爲什麼這小子頂着個秀才身份卻不去考舉人跑去當兵?爲什麼江彬會如此待見此人,數月之間便提升其爲百戶?爲什麼眼高於頂的錦衣衛方百戶見到宋楠也是客客氣氣的。
種種的疑問都隨着宋楠身份的揭開而云散,傳言宋楠本就是錦衣衛秘密安放在蔚州百姓中的一個密探,進入軍中的動機和目的也許是要暗查軍中某人的案子,說不定便是調離的前指揮使王旦,否則王旦在蔚州待的好好的幹嘛要走?
各種版本的傳言在蔚州城中暗中傳播,以至於大家都變得有些神經兮兮,熟人之間也忽然間變得客氣生分了起來,因爲大夥兒都不知道像宋楠這種以平民身份安插在蔚州城中的錦衣衛密探還有多少,萬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們,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最後悔最擔心的莫過於宋楠出身的宋府,閆氏和宋環得到這樣的消息差點沒將自己的嘴巴子抽腫,家裡出了個大靠山,偏偏有眼無珠,對人家那副嘴臉,要是宋楠記仇的話,今後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閆氏想來想去,終於帶着宋環來賠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宋母面前謝罪告饒,宋母當然不會爲難他們,只說些讓他們寬心回家,絕不會對宋府不利云云,這母子兩才千恩萬謝的走了。
說實話,宋母也糊里糊塗不知道兒子什麼時候成了錦衣衛的身份,不過宋母已經對自己這個兒子神出鬼沒的作爲逐漸習慣,也不會多嘴去刨根問底。
宋楠最擔心是錦衣衛的身份是否會再次引起葉芳姑的反感,出乎意料的是,葉芳姑並未表現出反感的態度,相反似乎還有些喜悅之意,宋楠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能遠離蔚州去到京城,無異於給了葉芳姑和陸青璃自由,在京城她們兩人就是跑到衙門口撒歡罵街也不用擔心被人認出來是殺人兇手了。
五月初六,蔚州大捷奏摺到了京城,弘治皇帝大喜過望,摺子上寫的是這一次的大捷是錦衣衛和蔚州衛聯手設計的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有組織有計劃的設計,兵部功不可沒,錦衣衛更是大功一件,弘治連聲稱好,傳下旨來重賞有功之臣。
牟斌揚眉吐氣,回到錦衣衛衙門立刻簽署了升職調令,將宋楠調往京城正南坊錦衣衛千戶所授予百戶之職,一同沾光的還有方大同,終於如願以償被調回京城,而宋楠提出的唯一的條件便是要將一名叫做李大牛的親兵帶着進入錦衣衛,這點小小的要求自然很快得到了滿足。
五月初八,蔚州各衙門設宴送宋楠和方大同進京赴任,蔚州衛的兵士們對楠爺已經很有感情了,一想到楠爺去了京城,將來被楠爺打賞邀請喝酒的機會要少了很多,今後的日子又要難過了許多,很多人都在席上流下了眼淚。
宋楠意氣風發,酒到杯乾,喝了不知多少杯酒,直到醉成了一攤爛泥,才被人擡進馬車,在衆多相送之人的簇擁之下,上路啓程。
(第一卷終,請看下卷:正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