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崖之間的這跟繩索是數十根套馬索接在一起而成,這些繩索都是韃靼人隨身必備之物,無論去往何處,放牧或者打仗,這些繩索都掛在馬背之側以備不時之需,如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只是和相聚數百步的山崖間,一根拇指粗細的繩索飄蕩其間,被山風吹得彎成一個弧形,要人爬過去,這着實有些扯淡;興奮勁一過,所有人看着那海日古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有人心裡想道:這廝肯定是篤定繩索過不了崖,這才跑出來拍胸脯出風頭,此刻怕是已經傻眼了,這就叫做自作自受。
衆目匯聚在海日古的身上,大部分人都認爲海日古肯定要打退堂鼓了,大汗也不知如何處置於他,爲了射出這一箭,大汗都吐了幾口血,現在海日古想打退堂鼓,大汗絕不可能饒了他。
然而,海日古的表現卻出乎衆人的意料,只見他緩緩脫下身上的盔甲,只留下一條鼻竇短褲,身上黑魆魆的肌肉發亮,在崖上開始舒展筋骨伸腿擡腳。就連把禿猛可都有些不太相信,這人能從這條繩索上攀爬過去。
“海日古,你確信能爬過去麼?”
“大汗請放心,小人自小翻山越嶺爬崖越澗,雖然這高度和繩索有些難度,但小人自信還能應付,請大汗準備好數十根繩索,我攀爬過去後便要將繩索全部拉過去,之後一根根的繫好;對了,大汗要選拔些身手靈活的兄弟過去幫忙,不然小人一個人也不知忙道什麼時候。”
把禿猛可不再多言,此事勢在必行,就算這海日古摔下山澗死了,他也還是要找人爬過去,既然已經決定用這個辦法,多言無益。
一根接好的長繩拴在海日古的腰間,海日古拉住掛在對岸的那根繩索使勁搖了搖,似乎在確定是否牢靠,但誰都知道,這麼遠的距離,在這一頭搖動繩索,那一邊是完全沒有效果的,這麼做也只是自我安慰罷了。換言之,那隻箭是射入了樹幹中,還是射在岩石上湊巧掛住,人上了繩子之後是否會轟隆塌陷落下山澗而死,那是誰也不知道的。
海日古吐了口吐沫在手心搓了搓,看了一眼對岸霧濛濛的山崖,擡腳勾住繩索,雙手也緊緊攥住繩索,身子擰動,就像一條四爪蛇一般的趴在繩索上,動作靈巧之極。
把禿猛可喝了聲彩,叫道:“海日古,看你的了。”
“大汗放心,海日古一定不負使命。”說話間海日古雙手聯動,腳上盤旋,身子順着那彎彎下墜並隨風吹得朝西邊歪斜的繩索下方爬去;所有人都憋了氣看着他的身影,好像呼吸出來的氣息都會將繩索弄斷一樣。
海日古身形矯健,只眨眼間便順着繩索溜了下去,由於此岸比彼岸高了太多,繩索的那一頭又在更低的崖下樹木上,角度更是傾斜;給人的感覺是,那海日古就像是掛在繩索上的一隻烤羊,刺溜刺溜的往對岸滑動,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衆人的心到了嗓子眼上,卻見那海日古不慌不忙的用腳勾着繩索,腳底的靴子在繩索上摩擦,順着繩索傳來呼嚕嚕的聲響。衆人這才明白海日古脫得精光,卻穿了靴子的用意,原來是用來減速的。
很快海日古便到了繩子的中間,繩索抖動的更加厲害,一陣熱風吹來,繩索晃動的如同打鞦韆,海日古想個黏在上面的青稞球一般任憑繩索如何晃動,他都不會被甩飛,看着既驚險又教人佩服。
“奇人吶,我韃靼國軍中藏龍臥虎,平日我們缺少了這方面的檢視,這次回去後,要重視這些有特長之人,不定何時便派上了用場。”把禿猛可輕輕頷首,嘆息道。
“大汗英明神武,長生天沒有拋棄咱們,在關鍵時候,長生天給我們送來了奇人,這都是長生天眷顧大汗的結果。”身邊的將領不失時機的吹捧一番。
把禿猛可似乎充耳不聞,眼睛一直盯着繩索上的小黑點,那小黑點一路下滑,終於在抵達巖壁的那一刻,身邊的士兵發出震天的歡呼聲,把禿猛可也跟着鼓掌起來。
海日古雙手上磨得鮮血淋漓,本來他可以用毛氈或者其他物事纏在繩索上防止受傷,但那樣一來便無法控制下滑速度,只能憑藉握着的手力和腳上的摩擦力保持一定的速度,即便如此,兩隻手上已經磨得血肉模糊。腳底踏上崖壁上突出的樹根的那一刻,他幾乎癱軟在地,混身毫無力氣。再看看那射過來的箭支固定的地方,海日古更是差點尿了褲子。
那支箭根本就沒有射在樹幹上,也沒有卡在石縫裡,只是淺淺的橫着掛在一顆拇指粗的樹杈上,那樹杈還是個幼枝。在取下箭支的那一刻,海日古特意用手扳了一下,啪嗒一聲,那幼枝應手而斷,也不知是怎麼支撐到現在的。
但無論如何,終於是過來了,海日古朝對岸揮揮手,歇息片刻,將繩索的一頭拴在腰間,踩着岩石的縫隙爬上了對岸的山崖頂端,將帶過來的兩根繩索一高一低牢牢的拴在一顆大樹上。
對岸的韃子兵們一起用力,將繩索拉緊,牢牢將另一端拴住,便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單索橋,一隻手可以拉着高位的繩索,腳下踩着下邊低位的繩索,可以慢慢的移動到對岸,相較於剛纔的單索飛渡,已經不知安全了多少倍。
饒是如此,在選拔出來的百餘名士兵過河之時,還是有七八名士兵半途中踏空,慘叫着摔下繩索去,墜入黑沉沉的黃河急流之中;由此可見剛纔海日古爬過繩索時該有多麼的兇險。
但這麼一點傷亡已經絲毫不能沖淡把禿猛可的興奮,即便天色黑了下來,四下裡已經看不清景物,把禿猛可還是下令連夜完善這座繩索橋;過去的數十名士兵帶過去數十根長索,在兩岸崖壁之間拉起了蛛網一般的繩索橋樑;把禿猛可又下令士兵四下砍伐樹木,在繩索橋樑的底部用一根根的木棍拼湊拴牢。上萬人摸黑行動,一隻忙到半夜三更時分,終於搭成了一座由繩索和木棍組成了搖搖晃晃的索橋。
看着這索橋搖搖晃晃,但在上面走動已經安全的很,有了這座橋,一萬六千名士兵在一個時辰左右便可通過對岸。唯一有點難辦的是馬兒如何過去的問題,這些馬兒無論是鞭打還是呵斥,都不願踏上這搖晃的索橋一步;最後還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牧民想出了辦法。用布條矇住馬兒的雙目,用草屑塞住馬兒的耳朵,把戰馬全部變成了聾子瞎子,這才讓戰馬踏上了索橋。
即便如此,幾匹馬兒在晃動的橋上突然受驚,竄出索橋邊緣,沖斷了幾根側邊的繩索摔下山澗,而且還連累的旁邊十幾名士兵摔下去的事故還是發生了數次。
無論如何,天色微明之時,韃子大軍還是難以置信的越過了黃河天塹出現在黃河北岸寧夏鎮的土地上;晨曦中,把禿猛可回馬看着這座索橋,眼眶中竟然有些溼潤,他本想保留着這座橋,將來有機會來此的時候,要立碑撰文加以紀念,但一想,這橋保留在此處,天明之後極易爲明軍哨探發覺,於是狠狠心下達了燒燬的命令。士兵們在橋面上鋪上乾草,一把火將這座舉世無雙的索橋燒成了灰燼,再無一絲痕跡。而韃靼大軍則神不知鬼不覺的沿着寧夏以東的山地,緩緩朝寧夏西北的長城隘口方向逼近。
(PS:關於這座橋,應該是當時歷史上最長的繩索吊橋,可惜當時沒有吉尼斯紀錄這一說,這橋也在建成後不久便認爲損毀,導致不存於世,史書上也沒有記載,實爲建築史上之憾事。後世過了數百年,也沒人能超過這個記錄,更沒人造出這麼氣勢恢宏的索橋來。不得不說,此橋的損毀,是蒙古建築文化史上的一大損失,令人扼腕嘆息,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