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總旗的手再次握上刀柄,全部的秘密都被宋楠知曉,他已經沒有了退路,人一旦沒了退路,便會爆發出無限的膽量,這也是爲什麼古往今來很多人都自絕後路以逼迫自己潛能爆發的原因。
只可惜鄭總旗和那些人不一樣,他是被逼的,人家是主動的。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鄭總旗冷聲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做了,我知道了,就是這麼簡單。”宋楠靜靜的看着他,臉上帶着一絲譏誚之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言了。”鄭總旗手掌一緊攥住繡春刀柄,他相信,只要刀一出鞘,面前這個瘦弱的少年便要血濺三尺,他有這個自信。
宋楠忽然大笑起來,指着鄭總旗道:“愚蠢,我本來還不信你會愚蠢到被仇五和韓總旗玩弄於鼓掌之上,現在我倒信了,就憑你現在的舉動,我必須要承認,你是個沒腦子的傢伙。”
“你羞辱的我還不夠麼?”鄭總旗牙齒咬得咯咯響。
宋楠停住笑聲冷冷道:“你居然想跟我動手,莫非你以爲我在蔚州軍中的功勞是靠的運氣不成?小爺我率一百士卒跟七百韃子兵對戰都沒輸,手刃五名韃子騎兵眼都沒眨一下,你有如此自信能殺了我?更別說門外站着一位我從蔚州帶來的身經百戰的兄弟了;我既然知道你這些事,爲何沒有當衆抖落出來?反倒和你私下在這僻靜的小酒店裡說話?那是我想要救你,你卻偏自己找死,你說你蠢不蠢?”
鄭總旗一驚道:“莫要誆我,這等事被你得知,你怎肯饒了我?”
宋楠道:“爲什麼不幫你?你們雖密謀在坊市中殺人放火讓我無法應付,但你卻並沒有同意,事情也還沒發生。至於你對我不敬之事我更是能理解你,你本已被內定爲百戶,卻因我突然到來弄得雞飛蛋打,換做是我也會憤懣不平;而且我已經查過了,你之前並無劣跡,這次也是被人脅迫想對付我,我總不能因爲一次並未實施的行爲便對你如何如何吧。”
鄭總旗愕然道:“這麼說,你今日來找我不是來向我問罪的?反而是要來救我?”
宋楠打個響指道:“正是。”
鄭總旗道:“可是……你如何救我?我用了韓總旗的一千多兩銀子,你替我還?還有,他們威脅我要將我有錢玩女人卻讓老母去隆慶廟前排隊領粥飯充飢之事張榜公佈,要讓我身敗名裂,你怎麼幫我?”
宋楠冷笑道:“你想的倒美,一千多兩銀子玩女人的錢要我替你出,虧你想的出來。”
鄭總旗羞愧欲死道:“我知道你幫不了我,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宋楠搖頭道:“亡羊補牢爲時未晚,就看你願不願意改過自新了。”
鄭總旗頹然嘆道:“我願意又如何?怕是遲了。”
宋楠道:“永遠都不遲,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保證替你擺平所有的事情,那些銀子都是他們拉攏引誘你下水的髒銀自然是無需歸還,你母親的事就更好辦了。洗刷不孝之名的最好辦法便是好好的孝敬她,回去向令堂磕頭認錯,令堂自然會原諒你,等有人對你不利的時候,令堂定會出來替你分說。至於那位小鳳仙嘛,你如果到現在還感覺不出來那女子只是他們安排好用來拖你入泥潭的托兒的話,那你確實是不可救藥了。”
鄭總旗呆呆道:“我也覺得有些懷疑,只是一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今日你這麼一說,點醒了我。”
宋楠道:“總算你還不笨,如何?願不願意同我合作?事了之後我保證你平安無事,繼續做你的總旗。”
鄭總旗赫然站起拱手道:“如果宋百戶真能救我出泥潭,我鄭達定永世感激大人的相救之恩,今後鞍前馬後伺候大人,盡犬馬之勞。”
宋楠撫掌道:“好,你最好記住今天的話,我能拉你上來,也能把你踩下去,一心一意的跟着我辦事,保你平安無事,如若我有本事能往上爬,只要你機靈懂事,我也會拉着你往上走。”
鄭總旗道:“我可立誓,要不我切了手指下來發誓。”
宋楠忙道:“那倒不必,用行動來表示,眼下就是你表現的機會,我要救你,還需你自救才成。”
鄭達忙道:“宋百戶但請吩咐。”
宋楠道:“附耳過來。”
鄭達忙彎下身子湊到宋楠面前,宋楠在他耳邊一邊說一邊比劃,鄭達一邊聽一邊點頭,半晌之後額頭見汗,翻着眼睛問道:“這……能成麼?屬下怕演不好啊。”
宋楠道:“演不好你便等死吧,這都不會,你還能幹什麼?”
鄭達嚥了口吐沫,擦了擦汗,將桌上的半壺酒咕咚咚灌入腹中,抹嘴道:“幹了,我也受夠了,大不了便是坐牢下獄,反正我也沒退路。”
宋楠呵呵一笑道:“你是對我沒信心才說這種話,等這事成了之後,教你知道我的手段。”
鄭達道:“我這便去尋他們,宋百戶寬坐,屬下迫不及待了。”
宋楠道:“去吧,記住不可太露痕跡,考驗你演技的時候到了。”
鄭達點頭抱拳行禮出門而去,宋楠託着腮坐在包廂中過了好長一會,估計鄭達已經走遠了,這才起身叫上李大牛溜溜達達的往衙門走回。
……
午後無事,宋楠想着在街上溜達溜達,尋個來錢的道兒,自己花錢如流水,家中又無進賬,錦衣衛百戶這個不入流的官職每月的進賬也少的可憐,家裡一大家子人靠自己那點俸祿吃飯穿衣,遲早都成了叫花子;再說鋪張浪費已經成了習慣,家中上到老孃下到忠叔外加幾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若是自己讓她們頓頓窩頭鹹菜,穿布衣補丁的衣服,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看着街市上的商鋪買賣興隆的很,突然想起在蔚州的時候江彬跟自己說經商如何難爲,如何需要靠山,官府如何盤剝云云,現在想來多少是江彬爲了拉自己入幕而誇大其詞,再者自己並沒有想做什麼巨賈之富,無非是弄個買賣經營改變只出不入的窘境,所以江彬的那一套自然被甩到腦後。
行到口乾舌燥之時,見前面衚衕口的大槐樹下襬着個大碗茶攤,宋楠便招呼李大牛去茶攤上去坐一會喝碗茶解渴;兩人穿過青石路往對面巷子口走,冷不丁被一人在肩頭撞了一下,將宋楠撞了了趔趄。
宋楠剛將身子站直,李大牛已經跟那人理論起來:“你這人怎麼回事?走路不帶眼睛麼?怎地橫衝直撞的?”
一名身子瘦小面色枯黃眼神呆滯的漢子正低着頭不住的低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小人有急事趕路,沒注意撞到了軍爺,還請原諒則個。”
李大牛正待再說幾句,宋楠擺手道:“罷了,不過走的急撞了一下罷了,也沒傷着我,走,喝茶去。”
李大牛想想也對,沒必要這麼較真,於是替宋楠整整衣服,兩人轉身往衚衕口走,宋楠心裡總覺得有些奇怪,這瘦小的漢子哪來這麼大的力氣,這一撞撞得自己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於是鬼使神差的轉過頭去,卻突然看見那黃臉收漢子正偷瞄着自己,眼神中似乎還帶着一絲笑意。
那漢子見宋楠回過頭來,立刻低頭,口中含混不清的道:“得罪得罪!”
宋楠疑竇叢生,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勁,轉身看時,見那人真溜溜達達的往前面走,宋楠叫道:“那位兄弟,你站住,這麼便宜便想走麼?”
那漢子目光呆滯的回過頭來,李大牛道:“楠哥兒,你不是說不跟人計較麼?”
宋楠早已快步走過去,嘿嘿笑道:“別人撞了我也就算了,這人我可饒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