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本想解釋那鐲子的來源,只一猶豫間,陸青璃眼中的失望便刺痛了宋楠的內心,這表姐妹二人跟着自己大半年了,已經將宋家當成自己的家,忙前忙後忠心耿耿,卻從未提出任何要求;如今第一次開口,自己便要拒絕她們,顯然會傷透她們的心。
想到這裡,宋楠不再猶豫,笑道:“不就是個鐲子麼?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只要能摘得到,我也爬梯子去摘來給你們;那鐲子質地不錯,但只有一隻,所以我才一直沒拿出來送給你們,還不是怕得罪人麼。”
陸青璃嬉笑道:“當真?我要不要不打緊,表姐喜歡便成。”
宋楠道:“那不成,鐲子給芳姑,明兒替你去街上瞅個順眼的也買了,不能厚此薄彼。”
陸青璃頑皮的福了一福道:“那便多謝宋大哥啦。”
宋楠懷疑陸青璃和葉芳姑知道這鐲子的來歷,此番是故意這樣試探自己,不過宋楠倒也不在乎,一個鐲子而已,自己作價成銀子交給張侖便是,難道張侖還會因爲一個玉鐲子便不高興不成?
陸青璃志得圓滿,宋楠的表現讓她很滿意,其實葉芳姑壓根沒有說過討要那隻玉鐲的話,只是陸青璃自作主張,以此來試探宋楠和那媗郡主之間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約定罷了,宋楠一口答應此事,足見對自己姐妹的重視,也打消了自己的疑慮。
兩人挽着臂膀在店內外巡視一番,商議着內部的格局和擺設,似乎將這件事拋之腦後,正聚精會神的商量計劃之時,大門外腳步蹬蹬響,李大牛滿臉大汗的跑了進來,一見宋楠,忙高聲道:“楠哥兒,可找到你了,快回衙門去。”
宋楠道:“怎麼了?”
李大牛道:“衙門裡來了個大官,彭千戶陪着說話呢,點名要見你,派了人在轄下坊區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你,俺估摸着你定是來新鋪子這裡了,這才偷偷溜來送信。”
宋楠愕然道:“大官?小公爺麼?”
“不是,路過大廳的時候俺偷偷瞄了一眼,是個身材魁梧的武官,彭千戶都不敢坐,站在那裡彎腰說話呢,我也不敢多瞧,恐怕是個不小的官兒。”
宋楠趕緊帶人跟着李大牛往回趕,一路上心中思索着是誰要急着見自己,京城中自己認識的高官除了小公爺就是南鎮撫司的蕭琅了,但蕭琅是個文弱書生摸樣,可不是大牛口中的黑大個。
進了錦衣衛衙門大院,宋楠徑直往北邊的大廳走,見臺階下站着幾名副千戶和百戶,正小聲的交談着什麼,見到宋楠,衆人停止交談,都看着他,表情怪異。
宋楠不明所以,像往常見面一樣拱手笑道:“各位大人好,今日怎地這般清閒?”
衆人紛紛回禮,眼神中流露出羨慕的神情,第一百戶所百戶侯大彪擠擠眼輕聲道:“宋兄弟,快進廳去,牟指揮等着見你呢。”
宋楠吸了口冷氣:“牟指揮?莫不是錦衣衛衙門的總瓢把子牟斌麼?他爲何要見自己這個小小的百戶?”
宋楠沒空多想,趕緊三步兩步踏上臺階,大廳裡,彭萬里正彎腰撅屁股跟一名坐在太師椅上的黑大漢說着什麼,一見宋楠,趕緊直起腰來快步走過來訓斥道:“宋楠,你太不像話了,跑到哪裡去了?十幾撥人尋遍坊區也沒見到你,可知道牟指揮已經等了你快一個時辰了。”
宋楠忙道:“對不住對不住,有個小案子要處理,追人追到宣南坊去了,恕罪恕罪。”
彭萬里斥道:“宣南坊的案子自有其他兄弟行事,要你去多管閒事,還不快來拜見牟指揮麼?”
宋楠快走幾步,來到端坐不動的牟斌面前,偷眼瞄了瞄這表情嚴肅厚嘴脣大鼻子皮膚黝黑的錦衣衛最大的長官,拱手行禮道:“參見牟大人,教大人等候卑職,實在萬分抱歉。”
牟斌上下打量宋楠兩眼聲音低沉的道:“你便是宋楠?”
宋楠道:“正是卑職。”
“從蔚州調來的宋楠?”
“回稟大人,是我。”
牟斌站起身來,眼中有些疑惑,慢慢走到宋楠面前道:“蔚州大捷便是你的功勞?”
宋楠忙道:“屬下只是參與其事,蔚州衛鎮軍兄弟和蔚州府衙門都有功勞。”
牟斌點點頭,想了想道:“你在蔚州帶着一個百人隊如何敢攔截韃子的七百騎兵?我瞧你身形瘦弱,不像是勇武無敵之人,這倒有些奇了。難道你帶的百人隊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悍勇之士?”
宋楠道:“非也,都是尋常的軍士……嗯……還有我錦衣衛蔚州百戶所的旗校兄弟們。”
牟斌道:“哦?那你是如何取勝的?”
宋楠道:“卑職武技不高,不能力戰,卑職想,跟韃子作戰應鬥智不鬥力,加上運氣在我大明一方,這場仗贏得卑職也莫名其妙。”
彭萬里斥道:“這叫什麼話?牟指揮問你實情,豈能用莫名其妙來搪塞?”
牟斌轉過頭來,一雙鷹目瞪視彭萬里道:“我讓你說話了麼?”
彭萬里嚇了一跳,囁嚅道:“屬下……”
“出去……”牟斌不待他說完便喝道。
彭萬里臉色煞白,忙彎腰行禮,快步退出大廳門外。
廳內靜寂無聲,宋楠低着頭心頭打鼓,這牟斌威勢懾人,自己也能感到他身上的隱隱殺伐之氣,這也難怪,執掌着錦衣衛這個臭名昭著的特務機構,手下也不知道宰殺了多少官員百姓,帶有凜冽之氣是自然而然的道理。
“坐吧。”牟斌的聲音響起,他自己也迴轉身去坐在太師椅上。
“卑職不敢。”
“叫你坐你便坐。”牟斌道。
宋楠道了謝,找了斜對面的一張凳子坐下,擡起頭來,見牟斌一雙利目正看着自己,彷彿要看透自己的內心一般,本想低頭避開他的銳利目光,但身爲穿越人士的底氣促使他鬼使神差的跟牟斌對視了數息。
“很好,你說話倒也實在,蔚州一戰兵力懸殊之極,憑你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若說運籌帷幄決戰決勝,本指揮使是絕不相信的,適才你自稱贏得莫名其妙,我相信到是真心話,不誇大其詞,不吹噓功勞,很是難得。”牟斌緩緩道。
宋楠忙道:“慚愧,慚愧。”
牟斌道:“也沒什麼好慚愧的,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老天爺幫你,韃子只能自認倒黴;蔚州大捷之後,你被調往京城任職,我本打算替你接風見一見你,無奈分身乏術,直到今日才見面,倒是有些慢待你了。”
宋楠道:“不敢,牟大人公務繁忙,豈能因爲卑職而耽誤公務,卑職還要感謝大人的栽培呢,若無大人關照,卑職怎會來到京城任職?”
牟斌緩緩點頭道:“這是你應得的,那江彬已經被兵部任命爲蔚州衛指揮同知,你也來到京城,有功人員各有封賞,朝廷也做了該做的事了。”
宋楠還是第一次得知江彬的近況,這傢伙又升官了,來之前是指揮僉事,現如今是指揮同知,雖然級別只調了半級,但同知和僉事的權利何止相差一星半點,宋楠也由衷替他高興,幾個月沒聯繫,也該寫封書信去恭賀恭賀。
牟斌續道:“蔚州之事算是了了,有些事也該忘了,爛在肚子裡,瞧你人很精明,當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宋楠當然知道牟斌的話中之意,那是告誡自己,不準透露出自己從蔚州衛百戶的身份一夜之間變成錦衣衛試百戶的事情,這其中的貓膩,要永遠爛在肚子。
宋楠不禁想起小公爺張侖前些日子跟自己說的話來,從那一次對話之中,宋楠感覺到,其實這件事已經有人知道了,誠然,事情轉變的太過牽強,又如何能瞞過有心人的眼睛。
“卑職明白,大人放一萬個心便是。”宋楠鄭重道。
牟斌笑了笑,擡手端起桌上的茶盅舉到口邊又停住,歪着頭道:“你知道我今日尋你所爲何事麼?”
宋楠笑道:“自然不是爲了蔚州的成年往事,具體什麼事,卑職洗耳恭聽。”
牟斌放下茶盅道:“今天皇上出宮巡視二十八坊街區的事情你聽說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