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頭說到這處,卻是看了一眼那買家,悄悄拉了張誠到一旁道,
“可不敢瞞您,現下人人都說那片林子鬧鬼!”
張誠聞言也變了臉色,世人迷信,對這鬼神之說十分忌憚,也跟着壓低了聲兒問道,
“怎麼說?”
“那老肖頭吊死的地方,昨兒他們尋人時找了半夜,就在那片打着轉兒,愣是沒一個人瞧見吊着的老肖頭……”
頓了頓又道,
“老肖頭說是吊死的,可那脖子上有一個黑漆漆的手掌印……”
說罷莊頭比劃了一個掐脖子的動手,
“那……就是這樣的……他們都說是老肖頭在山林裡轉悠,說不得惹上了哪一座墳頭上的厲鬼,被鬼掐着脖子提起來弄死了……”
張誠聽了臉色越發凝重,可還要顧着買主,當下轉身陪笑,
“不過是個莊戶老頭兒一時想不開死了,沒甚麼大事兒……”
可那買家也不是傻子,聽說出了人命,便尋了一個藉口走掉了,回頭一打聽,說是這莊子上鬧鬼,立時就派人把賣賣給推了!
張誠也不敢隱瞞,當時就報給了四蓮,四蓮聞言眉頭一挑,
“哦……還有這樣的事兒麼?”
那殺人的手法,江湖上的人倒是能辦到,可一個莊戶老頭兒,如何與江湖人結仇,這位的死因就是有些蹊蹺了!
四蓮當下就吩咐人備了馬,
“我們去瞧瞧!”
這廂坐了馬車出城去瞧那老肖頭的屍體,到了地方,肖家已經設了靈堂,家門外頭白幡隨風飛揚,四蓮以東家的身份,過去給老肖頭上了三柱香,又給了些銀子,肖家乃是本份莊戶人家,見東家親自過來,又是這般的平易近人,和和氣氣,那是十分的感動,一聽說要開棺驗屍,卻是毫不猶豫,當時就領了四蓮進去。倒不是他們見錢眼看,對死人不敬,只是這人死的蹊蹺,他們心裡也在嘀咕,要不是家裡老孃想着讓自家老頭子早日入土爲安,怕是孩子們都要報官了!
如今東家出了面,肖家老孃也不敢多說,只是在外頭哭哭啼啼,訴說男人這輩子的辛苦和不幸,肖家人打開棺材給四蓮一看,四蓮仔細觀察那老肖頭的臉色,還有脖間的手印,立時就明白了,這位怕真是被人害死的!
當下便道,
“我瞧着肖老丈死的蹊蹺,這並非是被鬼掐,而是被武藝高強的人掐碎了喉骨,生生窒息而死的……”
說罷指點那肖家大兒子,
“你用手按住肖老丈的喉節之處……”
那肖家大兒子壯着膽子伸手在自家親爹的喉嚨處按了按,果然入手軟綿,裡頭空軟無處着力,
“這是喉骨碎裂之後有充血腫脹的緣故,如今若是使刀來切開此處,裡頭必然是有淤血的……”
於是肖家人果然聽從東家的話去報官,官府聞聽立時派了仵作過來,切開喉頭之處,果然裡頭是淤血涌出,喉骨破碎,之後再查身上各處無傷,那仵作道,
“致命傷就是喉頭,乃是被人一下子掐碎喉骨窒息而死……”
官府認定這乃是仇殺,於是派出人手,四下追查與老肖頭有仇之人,四蓮見有人接了手,便乘着馬車又回了城裡,她是不知有人在暗處那是懊惱不已,
“失算!失算!這聾啞老頭兒與她無親無故,死因又太過明顯,她根本用不着出手,要挑個怎樣的人下手,才能讓她親自驗屍呢?”
那暗處之人頗費腦筋挑選了一陣,最終將目光對準了四蓮身邊容貌最出衆的一個丫頭,
“這女子生的如此美貌,又看她身形體態,這分明就是已經破了身的,看來多半是那牟彪收在身邊的暖牀丫頭,那賈氏人雖機靈,但相貌普通,也就勉強稱個清秀,與這丫頭相比實在差得太遠了,說不得她在後院並不得寵,倒不如想法子把這丫頭殺了,嫁禍給賈氏,賈氏爲了自證清白,必定是要親自出手的!”
且不提那人暗中謀劃去了,又說這期間四蓮順利的將手中的產業賣出,卻是收了近十萬兩的銀子,她問牟彪如何處置,牟彪想了想笑道,
“我如今也不瞞你,實則我留了一明一暗兩條退路,明面上我與顧三他們做着南邊的生意,又有海邊的朋友,我們要走多半是會衝南邊去的……”
他頓了頓道,
“實則前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後來覺着如此豈不是擺明了讓人來追麼……”
他嘿嘿一笑道,
“於是我便暗地裡又尋了一條退路……”
說罷他擡手指了指西南方,四蓮瞪大了眼問道,
“你是說去蜀中或是雲貴麼?”
牟彪點頭,
“天府之國自成一體,雖也受朝廷轄制,但蠻族衆多,都是各自劃地爲王,不服朝廷管教的,他們有族老會,管理自己的族人和地盤,朝廷輕易是不會插手的,我們去了那處,往大山裡一躲,他們便是找死了也找不到,待風頭過去了,再去南邊出海看看……”
想了想對四蓮道,
“你這些銀子不如提前送去巴蜀,爹在那處有一位十分可靠的朋友,早年也是錦衣衛,只後頭斷了四指,便回鄉做了糧食生意,如今在蜀中生意做的不錯,人稱王留指,爹這些年與他都是暗中來往,從不示於人前,因而沒有多少人知曉他與我們家的關係……”
四蓮聽了點頭道,
“即是公爹的朋友,自是十分可信的!”
牟彪點頭,
“我們把銀子託於此人,請他爲我們尋一塊穩妥的藏身之地,若是事情真有變,我們就離京先去蜀中,躲上幾年再圖後事!”
“好!”
於是四蓮的十萬兩銀子便被人秘密送去了蜀中……
牟彪把四蓮的事兒安排妥當,又投身公務當中,話說錦衣衛當真是有本事,想要查誰還真沒有查不出來的,那位王萬庭王老大人,居然被他們深挖出了多年前,這位王大人剛入朝爲官不久之時,曾參與了景帝之死。
說起景帝這位皇帝,京城百姓能說道他的,那是真有不少,這位代宗皇帝如何臨危上位,又如何刻薄對待自己歷劫歸來的哥哥,又之後被軟禁起來,到最後死的蹊蹺,後代人都傳他是被英宗軟禁之後謀殺,不過英宗在位時無人敢說,英宗死後纔有人傳言,歷經三朝讓錦衣衛查出來這位王大人好似與此事有些牽扯。
雖說此事事過境遷,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了,可如今的皇帝在意啊,弘治帝一心想辦了王萬庭給太子以重創,若是真讓錦衣衛尋到了證據,那王萬庭就要被翻舊賬的弘治帝給掀下馬了!
景帝雖說對自家親哥不仁,可他總歸是皇帝呀,哪輪得到臣子謀害的,別說是王萬庭參與謀害了他,便是與此事沾上點兒邊,錦衣衛都可以爲弘治帝尋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整治他。
這幾日北鎮撫司衙門,外鬆內緊,外頭瞧着一派平靜,沒了前頭那一陣子的囂張跋扈,滿大街抓人的惡行惡狀,可內裡卻是在緊鑼密鼓的審問犯人,尋找證據。
牟彪在家裡只呆了一晚便又去了衙門,而牟府裡劉氏則派人來了,
“夫人說了,府裡四小姐的婚事已經定了,是二姨娘家的一位表親,前頭已經中了舉人……”
四蓮聽了點頭,
“即是二姨娘家的表親,又是位舉人,想來是挺好的!”
因着關氏的肚子越發大了,行動不便,又她最近有些動了胎氣,只能在室內臥牀保胎,劉氏便召了四蓮回去幫手,四蓮自然是要應命的,於是當着那送信人的面吩咐汪媽媽等人,
“收拾東西,我們明兒就回府去……”
那報信的婆子卻是道,
“八少夫人,我們夫人說了,府裡的事兒有些急,讓您今兒就回去!”
四蓮聞言有些奇怪了,
“這麼急?”
婆子點頭,
“確是有些急,不過如何急法,老奴並不知曉,夫人只說是請八少夫人回府之後再細說……”
四蓮聞言點頭,
“即是如此……那我便先回府去……”
於是與汪媽媽一商量,便帶了汪媽媽與翠喜、翠巧先走,留下紅桃和紅玉、柳杏三人收拾東西明日再回,四蓮當天就回了府,回府之後四蓮先去見了劉氏夫人,劉氏見着她打量一番笑道,
“倒是面色紅潤,身子養好不少!”
四蓮笑着過去再行了一禮,
“婆母近來可好?”
“好!”
劉氏點頭,招手讓她坐下,
“你也別怪我急急召你回來,不過你四姐的婚事定的急了些,要趕着日子出嫁,你二嫂又動了胎氣,便只能召你回來幫手了!”
“哦……爲何這麼急?”
劉氏道,
“原本他們二人相看之後,都十分的滿意,我們初定是把婚期選在入秋的日子的,只是那邊的老人突然走了……爲免耽誤了他們的婚事,便預備着要熱孝成親!”
四蓮聞言恍然,
“原來如此……”
她在劉氏那處呆了兩個時辰,同劉氏好一通商議,好在牟府辦婚嫁的事兒已經十分熟練了,再加上這一回熱孝成親,越發簡樸,所以操辦牟四小姐的婚事並不難,劉氏仍是將採買和後廚的差事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