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也與杏兒一樣,新近纔跟了這沉曄公主?”
謨樾搖了搖頭。
自己心裡裝着的,怎可能是眼前這小姑娘心裡裝的那點兒事。
雖這前朝與自己無怨,當朝與自己也無仇,他們之間皇權之爭,本與自己也無痛癢,可這南郡王的安危,還有這有了身孕的沉鸞公主,她不能不出手相助了。
謨樾在嬤嬤們忙着給沉鸞公主穿戴嫁妝之時,拆散了自己的髮髻,走到她們面前,便被她們換上了女兒裝。
杏兒瞪着眼睛見謨樾這麼遲疑了一下,又朝她點了點頭,才鬆了一口氣。
“杏兒也是,才進了太僕府,還不到一天,便被指派跟了公主,還成了公主的陪嫁小丫鬟,雖然杏兒沒能與公主一同長大,可也聽說,這太僕府前前後後有四五個嬤嬤,八九個大丫鬟,還有十幾個小丫鬟,卻單單挑了我一人,做了這沉曄公主的貼身小丫鬟,姐姐,你說可是他們見了杏兒就覺着順眼。”
謨樾歪頭,跟她笑了一下。
“只不知,何時又增了姐姐?連杏兒也沒聽人說起過。不過,這反倒好了,杏兒還愁離家遠了許多,若想念了娘,可又一時兩時的夠不着,怕是連個說話兒的人兒都沒有了。有了姐姐,便如同有了自己的姐妹,杏兒若哪兒有不周全的,姐姐定是會幫着杏兒,多提點着兒,讓杏兒少出了錯兒,是不是,姐姐。”
謨樾看着這與自己年紀相仿,小臉兒被凍得粉嫩的小姑娘,隻身在大戶人家當了小丫鬟,自己雖還是個孩子,便要低眉順眼地伺奉着這大戶人家夫人小姐,若有了差池,便會被主家責罰,或是變賣了去。這杏兒提及了娘,不知是不是也是被賣到了府上的。
“杏兒,這是頭回出來跟人做事兒,哪裡會懂了這些兒。姐姐,他們讓杏兒當了陪嫁小丫鬟,是要跟着公主一同嫁了那夫家麼?杏兒會不會也同娘一樣,日後也還是會受了公主的氣?”
謨樾看了杏兒一眼,聽她繼續說道:“娘就是跟着我家大夫人嫁給了爹的,做了小,伺奉着大夫人,受了大夫人一輩子的氣。娘說了,這回讓我去了的這府上,爹也打探過了,是太僕府上,最親納人的主兒。姐姐,你說着那沉曄公主可是外人傳的那與人親納的主兒?”
馬車車輿裡,前後放着兩個竹炭簍,只走了這一段路程,便感覺車輿裡已經熱烘烘的了,看着說着這些,依着軫的杏兒,眼裡滿是新奇,手裡捏着的帕子,不住地繞着,一肚子要問的事兒,說個不停。
謨樾拍拍她粉嫩的小手兒,掀開帷裳①,見此時外面已經飄起了雪花,大片兒的雪花落在了近處的遠處的山上,白皚皚的一片。
騎在馬背上的兵卒們,也滿身披掛着雪花兒,迎着呼呼的大北風,向南走去。
緩慢的人馬行進當中,突然,有人嘴裡吆喝着馬兒,快速從她們的馬車前跑過,只片刻,整個的馬隊都停了下來。
外面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卻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幾個靠近的人說着話兒,謨樾也只聽了隻言片語,可那馬伕子說了一句,卻令謨樾心中一緊:“開什麼玩笑,這等時刻,還要去追那‘野匪子’?”
他們說的“‘野匪子’指的是何人?”
這樣停了一陣子,馬車才緩緩行走起來,直到夜半,才晃悠着進了一個大宅院。
下馬車的時候,藉着大宅院門庭外的幾束松油燈,謨樾好像看見這大宅院的不遠處,正大興土木,不知要做些什麼,堆放了許多被雪覆蓋的山石和原木。謨樾拉着杏兒,緊跑了幾步,跑到頭車,幾個嬤嬤正掀開帷裳,而馬車車輿裡,只見倚在軫上昏睡的只有沉鸞公主,新郎官卻不知去了何處?
謨樾左右看了看,也未見到新郎官的身影,而從馬車上下來的沉鸞公主,被人扶上了停在馬車旁的轎子裡。
奇怪的是,轎子直接擡進了洞房,卻不見一個前來道賀的人,庭院裡也是冷冷清清,只有幾個侍衛在雪地裡晃悠了幾下,便都回了掛了棉簾子的房裡。
謨樾和杏兒被人帶到一個偏房用膳,吃到一半,有個嬤嬤跑過來說:“你們都加緊着的兒,王妃娘娘這會兒醒了,要不然,就先一個過去,她的……”
謨樾沒等嬤嬤說完,便丟下碗筷,跟了出去。杏兒見謨樾如此,便也丟下碗筷追了過來。
沉鸞公主坐在鋪了大紅綢緞的軟榻上,此時她頭上的紅蓋頭,還沒取下來,聽着謨樾她們進來的腳步,也分辨不出何人,便伸出纖長的手指,將大紅嫁衣攏了攏。”
謨樾看了一眼杏兒。
“拜見沉曄公主,奴婢,杏兒。還有,姐姐,姐姐你叫什麼?”
沉鸞公主見杏兒這麼說,知道是跟着自己陪嫁過來的小丫鬟,緊繃的神經便鬆了下來,輕聲說道:“你們都是跟了本公主過來的,之前,好似也沒在府上聽到過什麼杏兒棗兒的,平日裡,府上換了新人兒,都是要重新起了名兒,喚起來,好記,也順口。這現下的,恰逢冬末初春的交替時節,日後,你們兩個,一個叫冬末,一個便喚初春了吧。”
“是。公主。姐姐看着也年長一些,便叫冬末,那杏兒日後,便當是初春了。”
“嗯。正是如此。”
謨樾沒想到沉鸞公主嘴裡這麼應着杏兒的話,手裡就一把掀了自己頭上的蓋頭。
“冬末,你是爲何不應着?”
謨樾呆呆地看着她,點頭。
“那便是好。本公主今日裡,嫁給了當今皇上的三皇子,也就是靖王,日後,你們也只能喚本公主爲王妃娘娘了,可有記住。”
見謨樾再次以點頭示意,沉鸞公主突然煩躁地壓着嗓門怒斥:“爲何只是點頭,卻不好生地應上一聲。”
謨樾忙跪下,可還是沒有應答沉鸞公主的話兒。
“如此,便以爲本公主,娘娘,唉!起來吧。都靈活着點兒,此地,不比在府上,處處都要小心爲事。”
沉鸞公主正說着,有人推門,來了個嬤嬤先背迎着房門上的簾子,謨樾忙過去,幫着將門簾子拉開,讓雙手端着托盤的嬤嬤轉身進來。
“王妃娘娘,還是先用了膳吧。此地雖也是南郡縣,可已到了邊緣,與那南蠻之地,也就幾步之遙,這裡的飯菜,比不上南郡縣裡的講究,王妃娘娘若不可口的,老奴這就讓廚子們改了便是。”
這嬤嬤垂頭放下托盤,說着話兒,擡起眼皮,見沉鸞公主自己已經掀了蓋頭,吃了一驚,又見她生就的一張嬌媚動人的面容,不由喃喃說道。
“哎呀!這靖王可是娶了天上的仙女兒,哦!王妃娘娘,請恕老奴無禮了,娘娘實在是老奴一生從未見過的美人兒,簡直是太美了。”
沉鸞公主此刻,哪裡願意聽着嬤嬤這些恭維的話兒,巴不得她快些退了出去。
“退下吧!”
“是。請娘娘用膳,老奴這就告退了。”
謨樾也看出來了,沉鸞公主見了這托盤裡的白水煮羊蹄,便手捂着胸口,使命地剋制着一陣陣上涌的噁心。
謨樾忙上前一步,用身子擋住了嬤嬤的視線,將沉鸞公主的虎口掐住,待嬤嬤退出,又輕輕關上門後,彎腰給沉鸞公主拿起了脈。
“冬末,你懂醫術?”
沉鸞公主此刻眼中放着光亮。
謨樾點了點頭。
“啊——這,冬末,這可是先皇的庇佑?”
註釋
①帷裳:古代馬車上的布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