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西北的秋季,氣候依舊炎熱,秋老虎發着威,路上的行人,頭上身上,依舊滿是汗水。 由於又到了防秋擺邊的時候,這種靠近邊塞的大城市,也有着屬於自己的緊張。即使蒙古人已經不像前些年那麼強大,但是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該有的忙碌,依然要有。
一隊隊士兵在街頭巡邏,氣氛已經變的越來越緊張,對於進出城的人,加緊了盤查,防範着可能的奸細。商隊往來的越發頻繁,商人催促着夥計腳伕加快動作,爭取在戰爭來臨前,多做幾筆生意。路上所有的行人,全都腳步匆匆,爭分奪秒的完成着自己的事,免得虜騎一來,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西安城內,得月樓中。這是西安最大的一處清樓,天色尚早,加上戰爭的影響,清樓這個時候也沒什麼人來光顧。一樓的戲臺上,鑼鼓聲囂,名爲《穆桂英掛帥》的大戲正在上演,旦角主演,正在臺上唱着“想當年桃紅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
看臺二樓上,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後生,身上穿了件蒙古大袍,歪歪斜斜的靠在大椅上,大聲喊了聲好,隨後就有幾名下人將幾百兩銀子擺在了戲臺邊緣作爲賞賜。
一旁的楊承祖笑了笑“千歲,這正是戲好的時候,您這麼一叫好,不是把戲都攪了麼?這個時候,應該聽,不該喊。”
那個舉止打扮彷彿潑皮的年輕人全不在意“我高興!我捧的是這個唱戲的女人,不是這齣戲,看着好,就給錢了。當初見你時,怎麼不知道你有這本事,要是早知道,就不放你走了。讓你給本王負責教戲班子,多教出一些這樣的小娘子來,本王才能快活。這個女人昨天晚上侍奉了本王一晚,那滋味……尤其是扮上的時候,好象我是在睡穆桂英,過癮!本王跟你要了她,需要多少銀子,你說個數吧。”
這個年輕人,自然就是坐鎮西安的秦王朱惟焯,當初在西安初見時,楊承祖還是個不成氣候的小武官。數年之後,兩人已經是平起平坐,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秦王還要讓楊承祖幾分。世事無常,倒也讓人唏噓。
按說兩人的身份尷尬,私下裡,確實該避免接觸,好在朱惟焯爲人混帳,在西安城裡爲非作歹,屬於比較能折騰的藩王。他雖然不怎麼好女澀,但是清樓這種地方,也會因爲湊熱鬧之類的原因過來,然後找個由頭和人大打一架,鬧出許多是非。楊承祖選在這地方與他見面,也是考慮到這個王爺的爲人,這裡反倒是最容易掩人耳目。
聽他討要這個女子,楊承祖笑了笑“這個女人,是我們楊家戲班在西北的臺柱子,銀兩的事好說,算是我孝敬千歲了。可是我要說一句,她不是……大姑娘。”
“你用過?”朱惟焯看了他一眼,楊承祖也不隱瞞的攤攤手“或許吧,記不住了。學戲的時候手腳接觸難免,有時來了興趣,可能就有過什麼,但是這種,沒記。”
“那不就完了,反正不是你的女人,本王就敢要。本王不好澀,就是稀罕她這扮相,還有那股子野勁。要是想要大姑娘,我說一句話,人能從王府排到河套去,不稀罕。這個妞,我要定了,今年楊記的分紅本王不要了,就當是給楊一清那老倌復套,出點力氣。”
楊承祖笑了笑“千歲,倒是有一腔報國之心啊。”
“呸!本王要是有報國之心,地方上的人就該睡不安穩,說不定有哪個孫子就要寫信告我,說本王有謀反之意了。所以,我就順他們的心思,喝酒賭錢,打架玩女人,這樣他們也放心,我也自在,兩不牽扯。”
他邊說邊扔了塊糕點到嘴裡,邊嚼邊道:“復套的事,本王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這套一復,本王的生意會受影響。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又不缺那幾個錢,反倒是復了套,殺一殺蒙古人的威風,本王先痛快了再說。這件事本王支持,即使沒你說的那些利潤,本王也不會扯後腿。”
楊承祖笑着敬了他一杯酒,兩人談的已經不少,像是絲綢之路的構思,以及復套之後的利益分配等等,也都談到了。秦王在未來的發展中,依舊會是楊記的重要合作伙伴,靠着吃紅利,就能發上一筆大財,論收益不會比現在和蒙古人做交易少,是以秦王也就樂得做出豪爽派頭,對於復套全力支持。
可是說到趙全的事,朱惟焯卻表現的有些猶豫“趙全那個傢伙,他跟你有仇吧?否則你不至於非要他死不可。這個人本王聽說過,似乎是個好漢,還在河套那邊自立爲王,跟蒙古人殺的天翻地覆的。這樣的人不幫他就算了,還要搞他,不合適吧?再說,你是想讓本王幫你聯繫袞必裡克,他兄弟俺答就是你砍死的。當時他不知道,帶着兵報仇,和馬昂打的天翻地覆,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知道真相,你還要去和他們聯繫,不怕見面之後,一刀斬過來,先殺了你再說?”
“千歲,袞必裡克想殺我是沒錯的。可是現在他的心腹大患卻是趙全。趙全在河套修城,等於是在他的眼裡戳棒槌,袞必裡克若是不理他,自己的地盤,就守不住了。在對付趙全這事上,他怕是比我還要激進一些。只要您帶個話過去,我想他知道怎麼取捨。至於該不該滅趙全,這事,在下也不好亂說什麼,但是他在河套的一些作爲,倒是可以說給千歲聽聽。”
楊承祖只說了蘭芳國一人一票選官的事,以及官吏任期制,所有人不能納妾,官員子弟不得繼承等事,朱惟焯的臉色就變的難看起來。他這種王爺,就是靠着祖宗血脈上位,於蘭芳國的國策來講,彼此屬於不可調和。
以往對於這種草臺班子,他是沒什麼興趣關注的,王府雖然有勢力,但是情報上,也沒發達到這地步。這時聽了這些事之後,終於意識到,對他們不能等閒視之,他也猛的在椅子上坐直身子,用手在桌子上一拍,將乾果點心,打的到處都是。
殺機瀰漫開來,秋風中,血腥與陰謀的味道,變的逐漸濃厚,隨着秦王府的命令,原本與河套來往的若干條商道,在極短的時間內,接連斷絕,使得新生的蘭芳共合國獲取物資的途徑,變的越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