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虜伯江彬提督東廠兼錦衣衛,復統外四家軍,乃是正德朝眼下第一號權臣,權勢威風比起當初的立皇帝劉瑾也未見弱到哪去。只是他的名聲實在糟糕,就連如仙也知道他的惡名,竟是想要拿出自己的全部,爲楊承祖打點。
佳人恩重,楊承祖伸出胳膊將她攬在懷裡“仙姐說什麼呢,那江彬我是沒見過,不過我要是花到你的錢,那未免也忒不成話。他是遇不到你,要是真敢對你打腦筋,我管他是誰,也要……”
他話沒說完,就被如仙的櫻脣封住了口,兩人又溫存了片刻,如仙才道:“東廠千手千眼,神出鬼沒,可不敢亂說話,你知道現在外面是不是藏着一個東廠耳目?我是個下賤的女人,不值得你爲我動心的。你沒聽過那話麼,表子無情,戲子無義,我對你沒什麼真心,只是看中了你前程似錦,看中你楊家頗有傢俬。等到你纏頭耗盡,我就翻臉不認人,另投他人了。”
楊承祖笑道:“仙姐,我是錦衣衛,你這謊話若是能騙了我,我也就沒臉吃這份錢糧了。你何必如此?不就是出了那點破事麼,左右不過一個無法拒絕的惡客而已,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人,遇到這種事也只能吃虧認倒黴。若是爲這事尋死上吊,我反倒要看不起她。這點事別放在心上,你要是願意,就跟我過日子吧。我家人口單薄,家裡也有點積蓄,不會讓你受苦的。”
“過你個鬼。”如仙擡手在他身上輕拍一下,“今後記得學聰明點,別跟我們這個行當的人說這種話,行院的女人,最無情義,你若是對她們動真心,包準把你騙的連皮帶骨,點滴不剩。我知道,你貪圖的是我舉止間像足了一個閨秀,所以騎我的時候,就像騎着個千金小姐似的。可是我告訴你,那都是假的。我從小被行院收養,自從記事那天,學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騙人。我可以裝什麼像什麼,這是靠着鞭子打出來的本事。只要我想,馬上就可以裝成一個俠女或是一個虔誠的出家人,甚至我連黃花閨女都能裝。但是那都是假的,是騙人的。我十四歲被人梳攏,入行七年了,每到一個新地方,我還是會說一句,小女子只賣藝,不賣申。這次算我倒黴,遇到這種腌臢事,我有什麼辦法?可是毀了名頭,只好另換個地方,再從頭來過。我已經老了,你不該爲我耽誤了自己,我陪你幾天,不要你的錢,然後我就走,你也不許找我。”
楊承祖道:“那可不成。你人生地不熟,又能走到哪去。再說這事我估計後面還會鬧的更大,你難道還要走出河南去?不如跟我走吧,我……我喜歡你。”
這是他這個生命中,第一個擁有的女人,於其有着特殊的感覺,並不願意就此與之失之交臂。至於其過去如何,他倒不是很在乎,又不是娶她做正妻,犯的上計較那些麼?
要知在大明朝,娶到名紀非但不丟人,相反是令自己身價大漲的事。正當紅的花魁娘子,是討不出來的。想要把當紅的行首納爲私寵,必須要有錢有勢才能爲之。比如另一個時空中,秦淮八豔之一的柳如是,把她娶爲妾室的是錢謙益,至於冒闢疆和董小宛的故事,也是家喻戶曉,甚至連順治都牽扯了進去。
所以說在這個時代,沒人會歧視你娶一個名紀爲妾,相反,倒是名紀自己會挑三揀四,非才子不肯委身。除非是人老珠黃嫁做商人婦,那得算好羊肉落在狗嘴裡。到了萬曆朝,有人因爲叫囂名士不如名紀,還入了閣老法眼,被舉薦爲官,自可知社會風氣如何。
所以他只要不是娶如仙做正室,就不算丟人現眼,再加上這是他的第一個女人,難免有份情結在裡面,也就要對她好一點。這事說來也沒什麼,她過去怎麼樣跟自己沒什麼關係,只是今後只屬於一個人就好了。其實她也無非是接待了一個級別比較低的惡客,導致拉低了她的聲望值而已。
按說這事也可以不了了之,只是張嘉印覺得,自己堂堂兩榜,又是寫詩又是做畫,還要靠着縣令的身份,你還要半推半就,我這還沒弄上手,那邊來個粗魯的強盜,你就寬衣從了,我堂堂七品命官,難道還不如個強盜?
有他這麼個父母官與之爲難,再加上行內的人推波助瀾,她的名聲註定是要惡了。以後想吃這碗飯並不容易,就算換地方,也維持不住花魁地位。
如仙道:“傻子,你知道什麼。我們這種人,從小被行院收養,都下過藥,是不能生養的。我又老了,今年二十一,虛歲二十二,你虛歲才十七,沒聽說過,女大五,賽老母?等過幾年我人老珠黃,你就該嫌我了。我配不上你,也不能誤了你,可是我願意爲你花錢,願意爲你做一切,只要對你有好處,你讓我陪誰,我就陪誰。我只恨一條,就是遇到你遇到的晚了。明知道我們這行人對一個男人動真心是要倒黴的,這是行規,可是我……”
楊承祖道:“仙姐,別想那麼多,我會好好對你,決不相負就是。你想想,現在河南八府怕是你都不好立足,不如就跟我回去吧。我喜歡你,是因爲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不是什麼大家閨秀的氣質,也不是貪戀你的容貌,只因爲你是我第一個女人,就想讓你跟我過日子。”
如仙眼下的局面不容樂觀,她這種身份的紀女,不是說光會脫衣服伺候男人就行的。她的定位,更類似於後世的交際///花,迎來送往,周旋於文人才子之間,吃的是個名聲飯,就連衣服也不是隨便脫的。雖然不至於說真的賣藝不賣申,但至少要賣的有水平有技巧。
可是昨天她被那賊人睡了,這身價一落千丈,沒了名氣,這碗飯還怎麼吃?她以後要想還在這裡混,就只能做那二三流的貨色,不問客人來歷,只認銀子。而這樣的日子,基本都是過不長的,到了二十五六的時候,也就人老珠黃無人問津,晚景淒涼的很。
楊承祖給她的,確實是個好出路,只是她對楊承祖動的是真心,反倒不想壞了她的前途。見楊承祖對她如此看重,幾次承諾要和她過日子,她只覺得冰涼的心裡,多了一團火
“你也看見了,今天你那把兄是盯上我了,這香滿樓,我也不好混了。你說的對,也許我是該考慮考慮,爲自己贖身的事了。你對的起我,我就要對的起你,這個客,我是不會再接了,我爲你守着身子。其實那賊頭,不過是個銀樣蠟槍頭,不中用的貨色。他只是怕他的部下知道,故意在我這磨蹭,還要我叫,實際他根本不成。我跟你說一句,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麼白蓮教徒,他們應該是軍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