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嘯塵眼看進來的嘍羅手拿弓弩,怒目而視的模樣,知道自己一動,下一刻就是全家死絕的下場。長嘆一聲“郝老大,看來我終究是不如你的。這些兒郎們,寧可幫着你,也不願意跟我謀個富貴,這一局我輸的心服口服,我認栽了。你動手吧,不過看在咱們過去的情分上,給我家留個種,我在下面會替你念幾聲無生老母的。”
“兄弟,我從沒想過對你趕盡殺絕。”郝雲龍一臉無奈道:“是你想多了。其實這些後生,哪個不是你的子侄晚輩,誰不是你的部下?你仔細看看,爲首的還是你的親兵隊呢。他們能往你身上放箭麼?你的幾個子弟,哪個不是我的晚輩?我能對他們下手?你想的太多了,賢弟,你比我還年輕幾歲,這腦子怎麼就不好使了?”
雷嘯塵也發現,帶頭的弓手,居然是自己的親兵,大驚道:“怎麼……怎麼你們也叛了我?我待你們不薄,有吃有喝,哪些不是緊着你們,你們居然敢叛我?”
那爲首的弓手跪倒道:“雷爺,您對我恩重如山,小的怎麼敢叛您。可是您帶着合寨上下要走一條死路,小的無論如何,也沒法跟您走下去了。您是知道的,我的老孃,老婆,孩子,都在山上。若是真的起兵謀反,引來官軍抄拿,到時候他們誰能得活?”
“我已經三十六了,早過了拿命換前程的歲數,楊壯士、老當家、大小姐他們,要帶着我們安心種地,好好過日子。您和趙頭領,卻要帶着我們去打一個天下,對不住,我得爲我一家老小想想,不能帶着他們,去幹這殺腦袋的事情。不過雷爺放心,我這箭上有準,決不敢傷了您老一根寒毛。”
其他頭目也發現,進來的嘍羅裡有一半以上是這些反對郝雲龍的頭目身邊的親兵隊,就知道自己是走到了衆叛親離的地步。還有的人發現,居然自己的親族,也在這些嘍羅之中,不由大罵他們吃裡扒外。
哪知那些人振振有辭道:“我們可不是吃裡扒外,而是知恩圖報。老當家和大小姐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自然要跟他們走一條路,你們這纔是忘恩負義,纔是吃裡扒外。我們跟着大小姐吃口安生飯,你們偏要帶着我們去造反,我們瘋了才和你們一起混啊。咱們的親戚之情,我看不如趁早了斷,免得將來受了你們的連累,反倒遭殃。再說這山裡這麼多老少,難不成跟着你們去吃刀?”
眼看此時主客易位,就單是這些嘍羅手中的弓弩,就不是這些頭目對抗的了的。雷嘯塵無奈道:“郝老大,你終究是比我強,老子認了。你們都扔了兵器吧,難不成真要火併?”
其他頭目有幾個悍勇之徒,還想着殺出去,可是郝青青那可不客氣,一弓四矢連發,四枝狼牙箭釘在了窗框上,然後什麼也沒說,只又取了四枝箭出來。她這一手無疑於是在示警,誰想跑的,就得看看是腿快,還是箭快
。
一名寨主無奈的將手中的單刀朝地上一丟“隨便吧。從我們想要奪了大位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有這一遭。今日失機事敗,怪不得別人,老當家隨便處置吧。”
嘍羅們衝上來,就將這幹人逐個捆了,可惜趙全滿腹計謀,一張鐵口,這時全都沒了作用。只恨恨道:“原來你這幾天,與那些嘍羅們閒談,卻是爲了壞我們的大事?”
楊承祖笑道:“談不到。我不是神仙,也算不出你們的行動。只不過麼,未雨綢繆,我只知道這山裡有人對大小姐不懷好意,所以就跟大家聊一聊,讓大家懂得什麼是好什麼是歹。不管寨主也好,嘍羅也罷,誰也不比誰笨多少。大家心裡都明白,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你們要帶着他們走死路,卻還要他們跟着你走,沒這個道理麼。大家都想吃口安生茶飯,至於想要紫袍金帶用命換出身的,終究是少數。你沒搞清楚這一點,栽了的話,能怪誰呢?”
趙全望着郝雲龍道:“大當家的,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趙某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只是如今天下將亂,正是豪傑用武之時,你若是錯過這個機會,就只能蹉跎山寨,終老林泉了。你一身武藝兵法,難道就願意與草木同朽麼?”
郝雲龍哈哈一笑“趙頭領,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殺你了?來人啊,把人推到外面場院裡,我有話說。”
場院裡,整個山寨的老少已經聚齊,除了那些孩童之外,即便是婦人也都來到廣場上。看着一個個被捆起來的寨主,不少人嚇的大哭起來。
剛剛經歷過火併黑狼山的人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山寨經歷了什麼。這一次,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頭落地,又不知有多少婦人,要換一個丈夫。
這些人在山寨裡有自己的親族,有自己的朋黨,那些人見他們被拿,生怕把自己也牽連進去,嚇的魂不附體,甚至偷偷哭泣起來。
郝雲龍則接過楊承祖爲他制的喇叭,來到高臺上喊道:“各位,聽我說句話。我當初帶着大家,從延綏到青龍山,無非是爲大家找一條活路。大家一起開荒,一起耕田,一起與想搶咱們地盤的人拼命,也一起去要別人的命。說到底,就是爲了吃一口安穩飯。我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野心,從沒想過要做什麼草頭王,或是立下什麼功業。”
“我當邊軍,不是因爲我想什麼殺盡北虜,保衛朝廷。只不過我生下來就是軍籍,不當邊軍,又去幹什麼?現在既然有人想要建功立業,我不阻攔,只是我不希望他在我的青龍山起兵,我的山寨,不能壞在這幹人手裡。”
他朝哪些俘虜道:“你們想要跟我火併,我相信不是出自你們的本意。而且你們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子侄,至不濟,也是我白蓮教友,我不能對你們出手。”
他看了看雷嘯塵“老雷。當初你記得我把你從北虜軍陣裡背出來,可是我卻記得,你三次在亂軍裡救了我的命,爲此身上還捱了兩刀,這份老交情,我沒忘。”
他邊說邊走親手爲雷嘯塵解了綁,又逐個來到每個頭領之前,說的都是往日大家如何篳路藍縷,打下這片基業時的舊事,每說一段,便爲一人解綁。等解到第七個人時,那位寨主,卻是受不住,大哭道:
“老當家的,我背叛山寨,忘恩負義對不起你,你能饒了我,我自己卻饒不了我自己,唯有一死謝罪!”猛的撲出幾步,朝着場院裡的石磨猛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