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些東西那麼重要,你又爲什麼願意交給我,而不是交到白蓮教手裡?畢竟你們有了這個,造反的時候可能會增加一些籌碼,看上去還是該交到教裡纔對。”
“然後就是多死些人罷了。我在寧藩之敗時,曾經遠遠的看過外四家軍,看了之後就知道,聖教的大事,不能這麼個幹法。硬碰硬,根本就敵不過官軍。就像外面那些死屍一樣,以爲取得了勝利,其實是自己在走向死亡而已。到最後除了自己以外,他們傷害不了任何人。”冷飛霜嘆了口氣,越發顯的心懷衆生,法相莊嚴。
那些進攻的武林人士,在進攻的最猛烈時,捱了一記兜頭悶棍。他們投出去的火把並沒有如願把馬車點燃,官軍方面卻藉着這些人都發動衝鋒的時候,從後面完成了包圍,接着就是一輪夾擊。
四面八方都是人殺過來,這種局面就算是經制官兵都不容易對付,一羣烏合之衆一般的江湖人,就更沒可能抵擋,最後除了丟下一地死屍外,什麼都沒做到。
一部分官軍還在追亡逐北,大有趁着這次勝利,把這夥討厭鬼一舉全殲之勢。另一些人則忙着打掃戰場,將死屍和兵器,往預備好的大車上放。那些江湖人與普通官軍不同,很多人的兵器都不是制式,而是有着自己的特色,往往只看軍刃,就能知道是誰折在這。
這些兵器的主人,很多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或是本地極有名氣的武師,內中還有一些是冷飛霜的熟人,她心中頗有些惋惜。
“聖教自當年唐教主山東舉旗以來,總想着要打下屬於自己的基業,可事實上,不管聲勢多麼浩大,距離勝利多近,實際上最終的結局都是輸。規模越大,離勝利越近,流的血也就越多。我們一次次的說要救民於水火,可事實上,我們每一次的起兵,最後倒黴的都是百姓。那些最虔誠的教衆死於刀劍之下,戰區的百姓流離失所,乃至無辜受戮。像是安陸的那一次,石金樑他們折騰了半天,除了讓無數人成爲孤魂野鬼以外,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
她指了指那些帳本與書信“這些東西給了教主,他只會讓死的人更多。想要靠這些東西就起事成功,根本就做不到,現在的大明,不是武力所能顛覆的。我其實不是叛教,而是爲聖教多保存一些種子,多積累一些元氣,讓一部分不該死的人可以活下來,讓一些不該亂的地方,可以安靜下去。”
楊承祖哼了一聲“看不出聖女確實是個菩薩心腸,但願你心口如一
。你們白蓮教不是想要救民於水火麼?要想救老百姓,其實很容易,國泰民安不折騰,大家都不要想着造反,人人安於本業,日子肯定會好過。或許你們會覺得,你們可以建立一個更好的國家。但我只能說,這是做夢。白蓮教不懂得治國,不懂理政,你們就算造反成功,要麼就是大家該怎麼樣還怎麼樣,然後就會有一羣人出來,繼續造你們的反。要麼,就是一切按着所謂爲了老百姓好的角度考慮,然後整個江山都完蛋掉。所以,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沒本事不是問題,沒本事還非要折騰,就是罪過。白蓮教只會破壞不會建設,把江山給你們,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任。將來你的教門立起來,記得教大家忠君愛國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
冷飛霜並沒有與他辯駁,彷彿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似的,將頭一低,就什麼都不再多說。而那些江湖人在這次的進攻之後,似乎也因爲元氣損耗過大,不敢再發動攻擊,大隊人馬得以順利的進入京師。
那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在京師裡動手,那樣就純粹是找死了。即便是他們身後的勢力,也沒膽子在京師搞事,到了這裡,就算是徹底的安全。
冷飛霜並不方便再拋頭露面,而是選擇先到楊家去,跟幾位夫人見個面再說。她與郝青青是舊相識,現在見面,也沒什麼不方便。楊承祖則自己帶着帳本,前往紫禁城裡,面見嘉靖天子。
他去的時候,天子還在讀書,張佐陪着他沒說幾句話,面目陰沉的張延齡與張鶴齡兩兄弟就從外面走了進來。這裡還不是內宮,並不是禁地,只要得到批准,男人可以進入。再說張家兄弟是聖母太后的親弟,就是內宮,也未必不能走上一走。
張佐在兩位國舅的面前,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張延齡只是做了個手勢,他就乖乖的退了出去。大殿裡,就只剩了這三個人而已。
楊承祖急忙上前與兩位國舅施了跪禮,兩人也並不多說什麼,更不讓他起來,楊承祖就那麼跪在地上。三人沒人開口,氣氛逐漸變的沉悶凝固了起來。
半晌之後,張延齡才緩緩說道:“楊承祖,當初在滑縣,就是你壞了我的事對吧。你知不知道,那次炒糧食,你害我損失了多少錢?後來在安陸,我的兒子也因你而死,咱們的帳還沒算完。今天你又來找本侯麻煩,是不是覺得,有萬歲罩着,本侯就奈何不了你?”
楊承祖的身份是不能與兩位國舅抗衡的,對方沒說話,他就不能站起來。只好在那裡乖乖跪着,甚至連擡頭都不能。“千歲,恕臣愚頓,不明白千歲所指爲何。還望千歲明示。”
“少跟本侯繞圈子!我也沒那麼多耐性,陪你做猜迷的遊戲。帳本和書信,全都交出來,否則的話,我就算打發了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乃是堂堂皇親國戚,就算打死你,也不會有人要我償命。”
張鶴齡這時也說道:“楊承祖,你這個人其實也是個人才,不過人才有兩種,一種是活的長的,一種是活不長的
。你想當哪種,自己可以選。只要你交出帳本還是書信,我們兄弟保證,以後你在京師可以混的順風順水,有我們罩着你,保證你沒事。”
張延齡接過話來“如果你拒絕的話,下場就是一個字:死!就算天家看的起你,那又怎麼樣?我們是先帝的舅舅,就也是天家的舅舅,我們的姐姐,就是他的母親。他難道還能爲了一個大臣,以小反上,忤逆人倫麼?”
楊承祖不卑不亢道:“千歲,臣不敢違抗千歲的命令。不過錦衣衛是天子親軍,不是二位國舅的部屬,你們的命令,恕難聰明。至於那些帳本和書信,關係太過重大,除了萬歲以外,臣無法交給任何人。”
話音剛落,金風響亮,一件沉重的兵器,在空中帶着風聲,朝着楊承祖的後腦,猛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