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影重重,在營帳內帶起陣陣罡風,使棍之人身形瘦高,手中長棍招數與中原迥異,但是棍出如靈蛇吐信,招數陰毒無比。對面的俞大猷昨天搬運銀箱時,已經露了手膂力,這人也知道鬥力氣絕對不是對手,試圖以精妙的招數取勝。
楊承祖那邊,則是與岑蓮交頭接耳的說着悄悄話,聽着岑蓮講着那些族裡阿婆哄孩子睡覺時講的古老相傳的故事,彷彿聽的十分入神。桌子下面,岑蓮的手始終被楊承祖握着,她試圖抽了幾次,但抽不動,後來自己也不想抽回來。被男人握着手,
就彷彿是心裡揣了個小兔子,亂跳個沒完,酒像水一樣,灌進了喉嚨裡。
她們並不像漢人一樣,有那麼嚴重的男女大防,女子也可以練武,甚至可以執掌部落,擔當頭人。
但是岑璋早在多年以前已經上本朝廷,請求改隸廣西布政司,而不隸鎮安府,也就是從土官改成了受朝廷控制的流官。其漢化程度,比一般的土司爲高,歸化州內,一樣設立了大明朝的官學,講五經四書,聖人之道,以聖人之禮教化萬民。
作爲知州的女兒,岑蓮不像是腹裡地區那些官家千金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習武練刀,打獵練兵都不落人後,不過要說和男人的接觸,其實也是沒有的。頭人的世界,階級分明,那些年輕的小夥子,離她太近就會吃鞭子,更不敢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那些來自漢人行商手裡的話本,爲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在裡面可以看到那些公子小姐們一見傾心,鴛鴦交頸,內中也有一些讓姑娘家臉紅耳熱的描寫。就因爲這些話本的內容,她才把楊承祖的名字記在心裡,也想要找一個才子做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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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種擇偶觀,與岑璋的需求頗爲契合,因此並沒遭到父親反對,不過歸化州畢竟還是算大明的偏僻遠瘴地,真正的才子都是想着離開,沒人想着進去。
她一直以來,也就沒遇到過能讓她動心的男人。
岑猛的人向她稟報,說天使要看蓮姑娘跳舞,多半不懷好意,要她躲起來。她確實是很生氣的,自己堂堂歸順州的小百靈,怎麼可以去陪一個老頭子?土官剽悍,她提着刀進入帳篷時,確實想過砍人。但當她看到楊承祖的模樣時,卻頓時沒了這份念頭。
漢人的後生,果然英俊,這纔是自己想找的男人。隨後,就是身邊的女兵茉莉悄悄告訴她,這個男人她進廣州時,聽人說就是那個寫話本的大才子。這一下,讓她有了一種見到偶像的感覺,也就更放的開。
要是楊承祖確實是一個鬍子一把的老夫子,岑蓮的少女心可能就要碎落滿地,但他偏生是個剛剛二十出頭的英俊男子,又是朝廷欽差,位高權重,就連兩廣總督都要給他面子
。在浙江殺倭,破敵十萬,乃是大明朝文武雙全的大英雄。這些光環疊加在一起,足以俘獲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
當然,現在要說她準備獻出自己之類的話,也爲時過早,最多隻是覺得這個欽差哥哥很好,值得自己託付終身。如果可能的話,自己是願意嫁給他的。但是,這還得從長計議,最後也得老爹來做決定。
可就因爲這種好感在,當楊承祖悄悄來捉她的手時,她就沒辦法反抗。這位蓮姑娘如果脾氣一直這麼柔順,也不可能真的會被老爹派來帶兵。
可是當這個男人牽住她的手時,她就變成了一隻溫馴的羊羔,任他隨意處置。即便是方纔冷飛霜連殺三人,瑞恩斯坦以拳拼拳,力勝二陣,都沒引起她多少重視,只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身邊的男人上。
那些故事,一向被阿爸說做幼稚,是長不大的孩子才聽的,可是欽差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到底是喜歡故事,還是喜歡講故事的人?她想起那些話本上寫的章節,又想起曾經無意中窺見的幾個女兵和情郎秘會時的情景,臉就越發的紅了。這時,只聽一聲大喝,接着就是一聲慘呼,一個人直接飛到了營帳外面,俞大猷則將大棍一樹,冷眼環視四周“誰還想要比棍法的,只管下場。”
田州棍術第一人,敗的如此狼狽,估計連命都保不住,其他頭人的面上,全都變的很不好看,用一種責怪的目光看着岑猛。暗自埋怨他太不知好歹,明知道對方有天神一般的人,何必還要比這個?
許泰哈哈大笑着離席而起,“俞老弟,你過了癮了,回去歇歇,該我了吧。”他摘下背後的鐵弓,虛拉弓弦,“我這兩石弓,在營帳裡施展不開,到外面去比比吧。放心,這一陣,比的是準頭,保證不出人命。當然,要是有人願意跟我賭生死局,我也沒意見。”
頭人們全都出了帳篷,去看許泰射箭,楊承祖卻拉着岑蓮留在帳裡沒動,偌大的營帳內,只剩了他們兩個人,岑蓮的心跳的就更快了。
“天使……天使哥哥,我們不出去看射箭麼?”
“射箭有什麼可看的,許泰是先帝欽點武狀元,岑猛那個大壞蛋手下,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這一陣無非就是虐菜,沒什麼可看的必要,我還是更喜歡看我的蓮妹妹。畢竟像你這麼可愛的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騙……騙人。朝廷那麼大,好看的姑娘那麼多,你又是大才子,還是皇帝的寵臣。身邊一定有很多美麗的女孩子,都比我好看的多了。”
“不,廣西山川河流,天地靈氣,也只孕育出一個精靈般的你,天下又哪裡去找如你一般美麗的姑娘去?若是萬歲看到你,說不定就要讓你當妃子了。到時候,你就不稀罕我這個天使哥哥了。”
“纔沒有,我不稀罕當什麼妃子,天使哥哥,你知道不知道,我送你手帕是什麼意思?我們的婚姻雖然也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也允許男女自己挑選
。如果看着合意,就會對歌,如果歌對的好,就會送他一件東西,然後男人就要回贈一樣東西,……。”
這種廣西土人的規矩,她也認定楊承祖是不懂的,自己總要說出來,好讓對方知道,自己送出手帕,到底是多重要的含義。具體到婚姻上,自然不會這麼草率,因爲兩個人看着順眼就走在一起。但是,如果欽差對自己有意,或許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我是外來的,對你們的規矩真的不懂,幸虧方纔把手帕收下了,要不然,就錯過了上天賜給我的珍寶。不過我身上並沒帶什麼配的上手帕的東西,你和我回行轅去,我爲你寫一本話本讓你帶回來好不好?”
“啊?你……你這麼快,就可以寫好一本話本?”岑蓮聽的一愣,她可不相信人的手可以這麼快。
“當然了,你跟我回行轅去,我現場寫給你看,就算是回禮好了。難道岑蓮妹子不相信你的天使哥哥,不敢去我的行轅?”
岑蓮的年紀本來就小,還在叛逆的階段,一聽到這話,一挺胸脯“我纔不怕你,去就去,我就不信,欽差哥哥會吃掉我。”
帳篷外,彩聲雷動,呼喝聲都傳到了營帳裡,時間不長,得意洋洋的許泰和垂頭喪氣的岑猛都從外面進來。楊承祖也就在這時,提出了要帶岑蓮回行轅的要求,隨即,就遭到了岑猛堅決的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