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卷 978章 花粉癬
東廠督主親自坐鎮,大小番役的幹勁兒那叫個十足加倍,一個個恨不得爹孃給自己生了兩雙眼睛三隻手,偵破工作迅速而有序的步步展開。
陸遠志在劉三刀之後再次檢驗屍體,取胃內容物做了動物實驗,一隻倒黴的兔子成爲了犧牲品,神經性痙攣的死亡過程,完全符合劉三刀的判斷:連志清死於牽機藥中毒。
胖子又剝下死者的衣服,非常仔細的檢驗了每一寸屍身,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傷口、針眼或者淤血,證明死亡是單純的毒發身亡,不存在別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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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疑問是死者臉上有不少紅疙瘩,不過很快就得到了澄清:包括秦林、徐文長、顧憲成和都察院三罵將在內的很多人,上午在國子監看見連志清的時候,他臉上就生了不少紅疙瘩,年輕人火氣旺,實在沒什麼奇怪的。
另外一邊,曹少欽和雨化田兩位出馬又與衆不同,誘供逼供的本事層出不窮,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那些紅倌人、龜奴、丫環拿捏得服服帖帖。
開玩笑,當年的東廠掌刑千戶和理刑百戶,多少朝廷叛逆、江洋大盜見了他倆都戰戰兢兢,對付幾個勾欄院的貨色,那還不手到擒來?
問得的口供,完全排除了在場姑娘和丫環的嫌疑,因爲蓮鞋從素環腳上脫下來開始,就始終在幾位大人先生手中來回傳遞,玉佩等姑娘並沒有接觸過,而素環本人也不可能在鞋裡提前下毒,那樣做的話,前面喝過酒的人早就毒發了,不會在好幾巡之後才輪到連志清倒黴。
這樣一來,兇手就被鎖定到了李如鬆、徐文長、顧憲成、江東之、羊可立和李植這六個人之中。
根據秦林的分析判斷,一種可能是最後把酒遞給連志清的徐文長下毒,第二種可能是之前某個人把毒藥下在酒中,然後由錄事顧憲成擊箸行令。控制酒杯到連志清手中。
“在連志清喝到酒之前,誰是最後一個喝酒的?在他和連志清之間,蓮鞋經過哪些人的傳遞?”秦林對曹少欽問出了最爲關鍵的問題。
曹少欽很肯定的答道:“江東之是連志清前面一個喝過酒的,顧憲成擊箸行令,他把蓮鞋給了羊可立,下一個是李如鬆,然後徐文長。”
江東之、羊可立和李如鬆的臉色就有點不大好看了,他們的嫌疑並不比徐文長小。
“酒壺、酒杯和蓮鞋本身。沒有什麼古怪嗎?酒壺裡的酒有沒有毒,酒杯中的呢?”秦林又追問,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爲有些酒壺和酒杯設有巧妙的機關,兇手可以藉此搞些名堂。
雨化田搖搖頭:“啓稟督主,卑職仔細檢查過了,都是些尋常的器物。酒壺中的酒無毒,酒杯已被打翻,殘酒有毒。而且事發突然。連志清死後衆目睽睽之下,兇手應該沒機會掉包。”
經過詢問,證實從案發到目前。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離開過,也沒有人做出古怪的舉動。
秦林嘿嘿的奸笑起來:“這麼說,就沒有人去洗過手囉?來人吶,快給本官弄窩小兔子!”
東廠番役們挨家挨戶砸門,鬧得附近雞飛狗跳,沒多久霍重樓就找到了一窩剛出生七八天的小兔子。
“諸位大人先生,請伸出手喂喂兔子吧!”秦林呵呵笑着,朝徐文長、顧憲成等人做個請的手勢。
既然酒壺中無毒,酒杯有毒。那麼就說明酒從壺中倒出時還沒有毒,是倒入酒杯之後,才加入了毒藥,兇手要幹這件事,很有可能讓毒藥沾到自己的手指。並且因爲事發之後的情形,他沒有機會去清洗。
“憑什麼!”江東之第一個叫起來。
“我來,”徐文長瞥了他一眼,捲起袍袖就朝前走,冷笑道:“既然心頭沒鬼。又何必藏頭露尾?”
說罷,徐文長已走到秦林身前,微笑着點點頭,然後伸出了雙手。
“來啊”,秦林一聲吩咐,霍重樓就提了母兔過來,擠了點兔奶塗在徐文長几根手指頭上。
徐辛夷好奇心重,搶着捉起一隻小兔湊過去,那兔兒嗅嗅聞聞,感覺到熟悉的味道,便在徐文長手上舔來舔去。
半晌,小兔子沒有任何異狀,秦林揮揮手,徐辛夷放開它,兔兒立刻湊到母兔身邊挨挨擠擠。
李如鬆也照樣辦了,徐辛夷又取了一隻小兔子如前操作,同樣沒有中毒跡象。
江東之等人面面相覷,事到如今也沒奈何了,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測試。
說來奇怪,直到最後的羊可立,所有的實驗小兔子都沒有出現異常情況,番役們有點詫異的看着秦林,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顧憲成一夥則面露哂笑,互相使着眼色,嘴角不屑的往下撇。
奇哉怪也!秦林抓了抓頭皮,如果判斷無誤,應該能從兇手的手指上查到毒藥啊,難道此案另有蹊蹺?
徐辛夷走到他身邊,低聲問:“怎麼,抓瞎啦?”
問得很不客氣,但神情裡的關切之意,那是怎麼都撇不清的。
秦林點點頭:“我始終不明白,兇手爲什麼要殺連志清?就爲了嫁禍徐文長?”
秦林當然是相信徐文長不可能下毒害人的,就算拋開人品心性不論,徐文長真要害死連志清,上午的時候和秦林說一聲,把他抓進東廠天牢裡慢慢炮製不就行了。
至於說顧憲成、羊可立等人,當然有些嫌疑,但嫌疑也很有限。
陸遠志也湊了上來:“秦哥,徐夫人,我覺得吧,這事兒不像有預謀的,剛纔都問過了,李如鬆請顧憲成他們喝花酒,後來臨時撞到了徐文長,才把老頭子也給拉了過來,那時候兩邊都吃了一驚,所以顧憲成他們總不能提前就猜到徐文長會來吧!”
秦林完全同意這個看法,至少徐文長被牽涉進本案,應該是一個巧合。
“下毒,是一種比較精密的有預謀犯罪,”秦林喃喃自語,畢竟很少有人會隨身帶着毒藥,所以這種犯罪方式往往經過比較縝密的預謀準備。
那麼,臨時請來的徐文長不算在內,真正牽涉到案情中的,應該就是主人李如鬆和顧憲成爲首的五位客人。
“李如鬆也應該排除掉,”徐辛夷順着陸胖子的思路往下梳理,“他其實請的是顧憲成和都察院的三位,是顧憲成他們把連志清帶來的,李如鬆事先也不知道,不可能預作安排。”
說到這裡,秦林、徐辛夷、陸遠志面面相覷,感覺案情簡直走進了死衚衕,顧憲成是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三大罵將都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連志清則只是個國子監監生,可以說今天之前他們根本不認識連志清,又爲什麼會謀害他呢?
“也許還有一種可能,”徐辛夷邁着大長腿輕捷的走動着,望着秦林的杏核眼閃閃發亮:“那就是兇手根本沒確定毒死誰,誰輪到誰就倒黴!”
陸遠志本能的想笑,覺得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秦林卻悚然失驚,對大小姐刮目相看。
沒有確定對象的犯罪!
確實有可能是沒有確定對象的犯罪,兇手並不一定要毒死特定的目標,而是殺死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案件的偵破就更加困難了,秦林感覺兇手簡直隱藏於重重迷霧之中,恍惚見看見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真要定睛細看,卻又煙消雲散……
“也許,也許從開始我們的思路就步入了歧途,”秦林雙眉深鎖,憑着一個刑偵老手的敏銳直覺,他感覺破案的方向沒有走對。
真的是沒有特定對象的殺人?徐辛夷睜大了杏核眼,一個勁兒的打量顧憲成,然後向秦林報告自己的發現:“喂,你看見沒有,顧憲成那小子陰陽怪氣的,看着就不像好人……對了,還記得不,劉戡之那王八蛋就是他朋友,俗話說人以類聚物以羣分,哼哼!”
顧憲成被盯得心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說我臉上沒長花呀?
秦林怎麼會記不得劉戡之那案子?他想了一陣又搖搖頭:“不對,就算是沒有特定對象的殺人,顧憲成幹嘛在今天動手,這些人都是他一夥的嘛!不行不行,前面就從案情本身來分析了,咱們還是從頭來過,別管誰在場誰有嫌疑,換個方向,從動機上看看。”
徐辛夷踱着步子,柳眉緊緊擰起:“動機嘛,無非因財、因仇、因情,連志清家貧,不會因財,今天之前他和在場諸位都不認識,似乎不大可能結仇,因情就更可笑了,你看他那副尊容,臉上長了不少痤瘡丘疹……”
徐大小姐說話從來粗聲大氣的,不遠處連志清的兩個僕人就聽見了,那老僕抹了抹眼淚,憤憤的道:“夫人不要胡說,這哪是痤瘡丘疹?我家小主人長花粉癬,天氣一涼就要消的。”
在場衆人盡皆搖頭,老僕維護小主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不管痤瘡丘疹還是花粉癬,總之他臉上許多紅疙瘩,徐辛夷的話是沒錯的。
孰料秦林忽然渾身一震,雙目精光四射,緊緊盯住那老僕:“什麼,你說他臉上長的是花粉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