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辰到,衛頭開始叫起,由石階卜的各錦衣衛分班帶盤,及武官員五品以上,持象牙劣板,樑冠儼然。朝班衆臣,自動分爲文武勳親。排列而上。
他們一路上去,就覺得眼前這些站班的錦衣衛與往常所見大大不同。
一樣的飛魚服,一樣的烏紗帽。一樣的鸞帶朝靴,唯一不同的就是繡春刀換成了橫刀,但區別也並不大。
最大的不同,就是那種睥睨四方,傲氣凌人的神態!
神態是虛的東西,只能從感覺上來。但那種站姿模樣,卻是就在眼前,叫人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殘雪猶存,每個錦衣衛校尉都站的如釘子一般,紋絲不動,一個介。挺胸凸肚,比起那些站慣了班直的大漢將軍,還要更威武莊嚴幾分。
再加上冷然森嚴雙眼,警惕的掃視四周。更讓人心中警懼的,則是這些錦衣衛臉上的那種陰勢冷厲的表情。
這種氣質,不需多說,只要走近一看,就能感受至深。
一個是,有沒有受過練,是不是當真心狠手辣,最少在外表上,就能給人相當深的感覺。一個好勇鬥狠的人,不必看他臉上的刀癮,就是那股子陰冷暴厲的氣質,就能叫人感覺出來。
眼前這些站班的錦衣衛,比起南所北所裡那些專門負責給犯人上刑的獄吏,看上去還要森冷酷厲幾分。
這倒也不足爲怪。張佳木留下來的錦衣衛校尉、軍餘,全都是精英幹才,這幾個月薰陶下來,能力氣質自然大有進步。
再加上坊丁隊裡輪流勾練,被操的七死八活,就算是白癡也歷練成好漢了。況且,在場的校尉原本就有不少是坊丁出身,補了進來。那些人原本就是雞鳴狗盜,打架勒索,無惡不作的流氓無賴,再加上官職在身,每天查案打人那是常有的事,更加比起以前厲害了十倍。
就是最近的這半個月,這些校尉和坊丁們打跑的人少說了也得有三五百,斷手斷腳的都不在少數!
現在張佳木的手下,比起石彪那天所帶的邊軍當然還是不如,打人和殺人是兩碼子事,但論說起來,在京師裡頭,特別是那些只會勒索富戶百姓的錦衣衛裡頭,已經是獨一份的好漢子了。
朱膜在武臣一班,他的身份地個,最是尷尬,同隊中武官,已經無人和他說話。上了奉天殿的平臺。站的滿滿當當的全是錦衣衛的人但就是沒有人對他這個指揮使多看一眼。就算是偶爾有人膘他一眼,也是一臉冷漠的把臉扭開。無論如年,朱驟已經是過時的人了。
好在朱樓經于謙耳提面命,教導的多了,對權勢官職也不在乎。只是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就這麼拾級而上,等到了平臺上頭,一打眼看到的居然就是張佳木。
張佳木倒是沒有什麼避諱的,過來給朱驟行禮。
“佳木,你真是個人才,沒想到。今日之事你居然能站在這裡
出乎張佳木的意料之外。朱驟倒是沒有發火。他只是在武臣班列中搖了搖頭,嘆道:“是你小總比是別人好些。”
政變大事,曹家兄弟幾個守備西華門,而張佳木這個百戶居然在守備奉天殿的平臺上,地個高下。已經昭然若揭。
這會兒,不少文武勳親都已經看到了張佳木,他在京師裡原本就是紅人,紅百戶。這會兒更是紅的發紫,誰心裡都清楚,這個小百戶站在平臺這兒,顯然是昨夜政變的功臣之一,來日大用,已經是不問可知。
所以朱驟的話,也算有他的道理,別人立功受賞,未必有什麼香火情。張佳木這個人,朱樓與他沒有什麼私交在,但畢竟有提拔重用之恩。而且京師裡傳言,張佳木爲人最講道義情面,所以,朱驟對他也是抱有厚望了。
對朱旗的話,張佳木並未做答。只是很沉穩的點一點頭,然後又將身體一側,放着朱驟等人過去。
在朱旗身後,則是心事重重的朵兒,這會子一見張佳木,朵兒瞪大雙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對着朱驟時,張佳木也是心思沉重,于謙與朱旗,他自然要保,但現在尚未有人說話,他的主張是後發制人,且看看再說。待他看到朵兒時,卻是對着這個忠厚誠善的蒙古人齜牙咧嘴的一笑。如此場合。張佳木又向來是智計百出,城府極深的少年老成人物,居然這麼惡作劇的一笑,朵兒氣的面色通紅,恨不得出班揪出他痛打一通才好。
但現在肯定不成,只得恨恨回瞪他一
羣臣上了平臺,張佳木覺得自己事情不多,因叫來曹翼等人,吩咐道:“這會宮門已經開了,你們持我的令牌出去,召袁彬大人,還有哈師傅兩人入宮。”
袁彬與哈銘肯定也知道宮中出大事。而且這會子必在王旗府邸等消息。他們位卑職輕,想自己進宮是絕無可能之事。
交辦了這件差事,張佳木打算自己帶着人回南宮,親自奉迎皇后。將行未行之至,卻是有個留在太上皇身邊的衛士匆忙趕到,對着張佳木低聲道:“大人,太上皇召見。”
張佳木奇道:“怎麼,不是叫進去朝參見面了嗎?”
“太上皇說,叫他們等着。”那衛士又低聲道:“這會兒都在文華殿裡頭,請大人即刻就過去。”
“好,我知道了。”
事情恐怕有變!
原本就是口詔宣諭,面見大臣。朝拜之後,諭令內閣六部各寺卿照常辦事,則大局就算定下來了。
這會兒朱祁鎮突然從奉天殿退走。又回到文華殿中,且又派人來召他見面。必定是有了不爲人知的變化,所以纔會如此。
他想了一想,將身邊的心腹全叫了過來,吩咐道:“這裡給我守好了。曹太監的人全在上皇身邊,這裡是咱們的手尾。我預先說好,不管是誰過來鬧事,你們都不必理會。要是曹吉祥有話,他會在文華殿和我說。”
他的話說的又急又快,但在場的人都跟他日子久了,雖然話是簡單。但衆人略微一想,他的意思就再清楚也不過了。
莊小六想也不想,便道:“我懂了,誰要來抓人殺人,先過了我們這一關再說。”
“嗯,好小子!”張佳木誇他一句,道:“不要輕易撕破臉,宮禁重地,和氣致祥,能勸就勸。頂不住了。就去找我。”
“是了,大人!”
劉勇與薛祥算是張佳木下屬中最穩重的,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對張佳木的用意之深極爲佩服。
都是錦衣具的人,心思靈動之處,又豈下於人?
當下兩人都是持刀肅立,齊聲道:“請大人放心,有吾等在,奉天殿就一定安靜無事!”
“好!”張佳木欣然答應了一聲,不再和這些下屬多說,自己匆忙趕向文華殿去了。
轉過奉天殿平臺的時候,只見幾百名文武勳貴,就那麼老老實實的在平臺上等着消息,天寒地凍,這些朝臣不少年老體衰的,就是這麼站在殘雪未盡的平臺上凍的瑟瑟發抖!
而此時此刻,他們其中不少人的命運還在未定之天,究竟該如何處置,甚至什麼時候能到奉天殿裡接受召對朝會,能稍稍避避風,接着散朝回家,能重新活着和老婆孩子見面,都是文華殿裡幾個人一言而決的事。
甚至,也就是張佳木能參與意見的事。
權勢之動人之處,大約也就在如此了吧”想一想,平臺之上,哪一個不是對國家天下負有重責的人物,不少人還是永樂年間就已經當官。數十年來手握重權,名滿天下。這會子就這麼被晾在平臺之上,而張佳木這個小小的百戶還負責監視這些重臣,榮枯之比,真是從何
!
但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鎮定。臉上一點兒得意的表情也看不出來。
錦衣衛,原本就是皇家鷹犬,這陣子下來,他也知道不少的前朝遺事。永樂年間的紀綱是錦衣衛指揮使,錦衣衛在他手裡,那叫一個威猛。上到國公侯爵駙馬,再到文武官員,升斗小民,就沒有不聞紀綱之名而不喪膽的。
除了皇帝,紀綱誰的賬也不必買。誰的面子也不給。在紀綱當權的那些年,死在錦衣衛詔獄裡的大臣和百姓不知道有多少!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物,權太重,意氣太驕,結果如何?一道詔旨下來。立刻斃命。
錦衣衛使,得皇帝信任的時候,權重位高,人人側目,但也正因爲如此,太過招忌,一旦被人攻許倒臺。或是皇帝心存忌憚,那就是死期至矣!
大臣可以告老,太監一般派到陵上當淨軍,上香種菜,錦衣衛使,到現在權柄赫赫的,就好象沒有一個落個好下場的。
以前,他可以不必考慮這種層次的事,但到了今日此時,他大用已經是指顧間事,有些殺風景的事,卻也是不得不想,甚至不得不早做謀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