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範廣感慨道:“老頭子是老了,連話也說不利落了。”
張佳木笑道:“一會給你多上三碗飯,再看你騎劣馬,舞關刀,倒要瞧瞧,真老還是假老?”
一句話說起了範廣的興頭來,當下興致勃勃的笑道:“成啊,吃飯不算什麼,一會老頭子給你『露』一手,先幹三大碗再說!”
其實範廣不過五十左右,但這兩年過的不大順心,半顆頭已經是白髮早生,所以才滿嘴老頭子自居。
張佳木知道他雖然不曾到暮年,壯心倒還是有的。
當下讓着衆人進了大客廳,按着資歷職位坐定了,張佳木才又向着陳逵道:“這還真是要恭喜你,不怕你笑,我還沒有一頂伯爵帽子呢。”
陳逵原本就有些不安,剛剛在門前被張佳木安定下來,這會子聽到這話頭,便是安然起身,深深一揖,道:“謝大人栽培之恩。”
“不可,不可。”張佳木連忙將他托起,笑道:“你我地位相當,你揖一下,我就得還揖一下,何苦來。”
他說的好笑,四周的人都是笑起來,唯有陳逵沒笑,只向着張佳木正『色』道:“我的心裡,大人永遠是大人。”
換了別的地方,當着別的人,這麼說倒不合適了。但在這個場合,這麼說來就特別的合適。
張佳木高興的滿臉放光,深深看了陳逵一眼,接着吩咐道:“來人!”
府中有專門負責的長隨管家,一聲吆喝,立刻便有人進來,垂手而立,靜候吩咐。
“今天有什麼特別的吃的?”張佳木問:“早晨我就交待,有貴客來,廚房預備好了沒有?”
“預備了,”這是專門負責外間的聽差頭兒,說起來還有點官身,和來客中有一些人也算熟悉,當下笑道:“陳將爺是好久不來,現在又是伯爺,天兒又冷,還有雪景看,就在後園梅園那邊弄了火鍋,先取個景再說!火鍋配菜麼,都是些難得的材料,白魚,冰雞、鹿尾什麼的,都有。”
“這樣安排,也還罷了。”張佳木笑着聽了,又問衆人:“怎麼樣?”
陳逵等人也是熟客了,當下便都笑道:“客隨主便,向來吃大人的就都是吃撐着回去,飲食之精,恐怕也沒有人和大人比了。”
張佳木講究飲食,享受,從吃食到飲品,再到日常用具,很多新鮮花樣和玩意兒,這在京師裡已經不是什麼隱秘的事了。
就算是皇帝,想起什麼新鮮玩意,或是有什麼需用的東西,第一個念頭也是想着叫張佳木想法子,或是乾脆就叫張佳木造了送進大內去。
這個冬天,張佳木莊子裡的大棚暢開了供應京師,狠狠發了一大筆財。還有各式新鮮的玩意,更是層出不窮,銀子如水淌般的流到他手頭裡。
換了一般人,就算是大臣,這麼個發財法,一定會有不少人惦記着分潤一些,或是乾脆把生意搶過來。
在大明,這種事太常見了。富可敵國的大商人,一個知府就能把他弄的破家,可能是開國之初就和前宋不同,對商業根本就是和蒙古人一樣,既喜歡銀子,又不知道怎麼弄銀子,又眼戲能弄銀子的人。
大明太祖皇帝得國之正,能力之強,張佳木現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不過在商法等制度的設計方面,明太祖實在缺漏甚多,與唐宋相比不是進步而是嚴重的退步,發展到後來,因爲海洋貿易中國民間不少人富可敵國,身家千萬,『政府』卻窮的叮噹響,不能從富商大戶身上設法,只能拼命加農稅,民間士紳與商人與朝廷離心,生生看着大廈倒下去,這不能不說是制度設計者的首要責任了。
張佳木發這個財,卻是沒有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打這種主意。他的土地倒並不太多,最少在勳戚之中,他的土地最多是中等數目。但是靠着土地發的財,十家勳戚也比不過他。這還只是他的私產,還有鮑家灣出產的各類新奇物品,去年夏到秋幾個月時間,光是葡萄酒就賺了好幾十萬銀子!
當然,這也得益於錦衣衛的郵傳運輸系統發達,還有在各地的經營都很到位,更是沒有沿途的官府收稅找麻煩,換了一般的商人,打點各地官府和運輸費用,各種損耗,利益最少就得去掉五成。
當然,這還只是張佳木的私產,還是明面上的。
暗處的,東北的參,『毛』皮,東珠、福建的金銀礦、滇銅、淮揚的鹽等等,什麼來錢最快,錦衣衛就經營什麼。
幼軍人數翻一番,緹騎這樣燒錢的武裝也翻了幾翻,錦衣衛辦起了緹騎教導隊,藍衣社,內衛還有專門的特勤學校,錦衣衛的人數翻了幾翻,現在已經接近三萬人,而且要求很嚴,非合格的人才不招,這樣就要大量的安家銀子,還有宿舍,服裝,武器等等。
大量的錢從左手進來,再從右手出去,張佳木倒也不心疼。
這裡的人,十之**倒是知道他在各地花了多少銀子,恐怕說起來,皇帝都得冒汗。
大明天子一年的收入不過是糧食折成的金花銀,一年一百萬正。當然,還有一些額外收入,兌成銀子的話也並不多。
皇家的享受當然不止這麼一點區區之數,每年光是柴炭就分多少個檔次,一年得用過百萬斤,這些當然是不折成銀子的。
光祿寺用的牛羊雞豬,這些也自然是先供着皇家使用。
還有各地的織造,絹布綢緞,皇家也是不缺乏的。內庫分十庫,裝着金銀、珠寶、寶石、顏料、鎧甲、兵仗、生漆、膠、綢緞等等,世間有的,皇帝的庫裡都有,年代久了也不管,那些庫房只要賬面數字對了就成,連人蔘這種名貴『藥』才和老虎皮都能放的比牆還高,真要比起享受來,當然還是皇帝老子天下第一。
國朝自洪武年到現在,近百年來,積聚的財富不知道有多少,洪武是收,永樂是放,到仁宣正統,還是收,現在這會兒,國庫富裕之極,光一個皇家內庫就不知道有多少財富。
就是這樣,還是永樂年間糟蹋了太多,光是給外國貢使的回貢就糟蹋了幾百萬金銀,回貢的其餘物品就更不必說了,武當山,大報恩寺,五徵沙漠,徵安南,修北京城,哪一樣不是花費了大量金銀?洪武攢了三十年,全給永樂爽了。
皇帝也就是這樣了,張佳木每年賺到手的數目,絕對會叫皇帝驚呼起來,大明天子用度雖然不少,但手頭現銀有限,要是真有什麼來錢的門路,恐怕也未必會真的不動心。
眼前這些將軍們不知道,年錫之等心腹卻是知道,張佳木雄心勃勃,正在錢莊上動腦筋。大明現在沒有什麼信譽很高的連鎖錢莊,質鋪全是宦官和權貴們弄的玩意,他不想沾手。張佳木真正想做起來,倒是現代銀行。
當然,他知道一口吃不成個胖子,現在還沒有到時機。最少,有很多攔路虎,他在權勢上也還遠遠沒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現在大局雖然平靜,但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起風浪?
爲什麼要把大筆銀子用來擴充實力,招兵買馬?其實要是用這些銀子來搞民生的事,恐怕銀行就真的能立起來了。
既然現代銀行還不成,學學山西老財,最不濟先把爐房搞起來。熔鑄銀子,兌換、寄存,或是就放着生利也成,慢慢的,一步步舞將起來。
他的下屬,對弄這個的敏感程度倒並不怎麼明白。張佳木自己心裡清楚,第一步走開來,再往底下去,再開海,再有完整的金融體系,中國人就躺在牀上等着世界人民幫着自己創造財富就行了。
在這之前,是唯有等待了。
他信步在前,其餘諸人緊隨在後,在走路的途中,張佳木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笑着轉身過去,向着何超勇和金千石等人笑道:“一會兒你們挨着我坐,我要考考你們,在延綏那裡,是每天瞎胡鬧呢,還是真立了功了。”
金千石最得張佳木欣賞,膽氣也壯,十六七的年紀,已經成熟儼然大人一般。從進了府,張佳木只對陳逵等人說話,對他們並沒有稍加辭『色』,他們膽氣不壯,倒也不敢出聲。此時張佳木一說,他便挺胸昂首,大聲答道:“大人,末將親手『射』死保喇的一個百夫長,割的首級也有十來個,這都是實,末將絕不敢吹牛。”
“好好,英雄出少年!”張佳木渾然忘了自己的年紀,看了看金千石,又向範廣道:“怎麼樣,這是塊好材料吧?”
“是,好材料!”範廣自己就是武官世家出身,也有金千石這般年紀過,當然知道後生們的想法。當下用喜歡之極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道:“放在我麾下,好生鍛打,最多十年,就是一方重將。”
金千石昂然向前,道:“末將以爲,最多三年,足矣!”
“哈哈,”張佳木笑着向範廣道:“他想當霍去病咧!”
“有何不可?”這一次何超勇也上前,目光炯炯:“末將等,並不是以霍去病爲榜樣,實在是以大人爲榜樣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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