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總部之內,亦是一副臨戰之前的緊張。這裡距離天街,五軍都督府、國子監、兵部都很近,算是長安右門這一條大街的中心地段。
這裡範圍很大,成祖皇帝在興建錦衣衛之初時,是把天津在短時間內當成錦衣衛的總部,在天津也留下了不少錦衣衛的建築,赫赫有名的錦衣衛街,錦衣衛橋,在後世已經成爲某一處名勝景點,供後人憑弔。
在這裡,因爲有著名的南北鎮撫司,也就是俗稱的天牢在,所以佔地很廣,光是一個北鎮撫司,就佔用了不小的地方。
但是就這樣也不夠,後來錦衣衛在兵部還是哪兒,劃了一塊地方重建詔獄,當然,在膽戰心驚的大臣們的反對之下,那座臨時的詔獄給取消了,和它建起來一樣的快,一樣的詭異。
在整個明朝,這座建築也是見證了錦衣衛的盛衰,見證了陰謀與正義,榮耀與屈辱,人間的一切,在這座冷冰冰的建築眼中,又有幾多值得它去記憶,甚至能如人一樣,在憑弔它的時候,因爲那牢房,高牆,刑具,而發出一聲莫名其妙,或是飽含感情的慨嘆呢?
直到清朝,這裡仍然是因爲建築的牢固,又因爲正好是皇城中心,當事方便,所以把這裡改造成了刑部衙門,又在後頭大修建築,建了不少亭臺樓閣,刑部的堂官在閒了時,就到後頭遊玩,喝茶休息,有什麼要緊公事需要各堂官司官一起會議時,在衙門後頭興建的白雲亭就是會議的地方,著名的楊乃武案,河南盜案,護軍傷太監案等等,就是在這裡商討,定案。
至於此時的北鎮撫司和南鎮撫司,在清朝就叫南北所,也一樣用來關押犯人,象戊戌六君子啦之類的欽命要犯,斬決之前,便是在南北所分別關押,以待處決。
這一切,都是後來人的事了,眼前在這座極大建築中來回奔忙的人當然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去想着幾百年後的人,去替後人白操心,現在他們要應付的是一場絕大的風波,是這座建築,是和這座建築現在的主人,還有他們這些身處於建築之中,爲這座建築的主人奔忙,效力,出謀劃策,並且在其中謀求自己的富貴,榮耀,以及一切的一切
現在,這座建築和它的主人都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威脅,身處其中,自然就得爲其奔走,努力,付出汗水,體力,勇武,甚至是鮮血與生命。
老實說,錦衣衛總部裡善於格鬥,並且有過一些經驗的純粹一點的武官並不多。
這樣的人,多半乾了緹騎,要麼就是直衛,或是內衛。
直衛就是一個百戶的名額,這倒是錦衣衛武裝中的最強者才能進入的所在,不論是馬術,體格,射術,劍術,戟矛刀槍,都是無一不精,無一不通。甚至連現在不大用得上,質量也每況愈下的火銃,他們也頗有研習,並且算得上是精通。
但可惜,人數只有區區一百人,平時用來輪班保護張佳木的安全是足夠了,但是指望這麼點人守備這麼大的一個錦衣衛總部,那當然就是癡人說夢,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了。
內衛和緹騎中的健者,此時都在孫錫恩和任怨的分別統領之下,而且,就連那些頗善武藝,並且喜歡馬上征戰的武官們,也被分別派到這兩人的麾下去了。
比如,武志文,劉絹,周毅等等。
留在這裡的,只有大量的文職人員,還有少量的直衛和內衛力士,雖然南北城中錦衣衛校尉奉命趕來的不少,但他們只是在閒時接受一些射箭和格鬥的訓練,並不成其系統,也不曾象緹騎和內衛那樣,前者專門訓練馬戰,在小規模的遭遇和接觸戰上,因爲裝備和訓練的關係,不會弱給別人,這一點全衛上下都很有信心。
至於後者,則是近身搏鬥的好手,因爲他們負責的這一塊工作來說,就必須得在這上面多下功夫。
幾十個滄州武師的教導下,內衛們的小擒拿格鬥技巧與日俱增,近身器械的使用也很不壞,算是和緹騎們強弱互補,相得益障。
現在兩個強力部門都被派在外頭,雖然大家相信他們很快會掃平石亨等人,調來幼軍,但大家心裡也是清楚,敵人也並不弱,他們在攻擊張佳木等人府邸的同時,也會派人來攻擊這裡,而且,必定將會是重中之重。
在錦衣衛正堂的兩側,原本都是低矮的兩排東西對列的房舍,用來辦公,會客,或是堆放雜物。
張佳木在東面角落下令建起了一座高大的望樓,從數十級的木梯上登臨上去,不僅可以望到皇城大半,還能遠跳至崇文門附近,至於皇宮大內能看到多少,錦衣衛嚴禁談論此事,大家也當沒有這回事,閉口不提。
這年月,京城裡頭實在是缺少高樓,那些酒樓也算是高大了,但此時的達官貴人沒有下酒樓的習慣,戲曲小說話本里的王公貴人到酒樓裡吃喝玩樂,實在是無稽之談,根本沒影的事。
“聽”
望樓之上,張佳木正向着南邊遠眺,黑漆漆的一片,除了眼前飄落的雪花外,什麼也瞧不着。
不過,突如其來的,年錫之在他耳邊緊張的叫了一聲,然後緊接着道:“大人聽到沒有?”
張佳木尚未回答,一邊的徐穆塵便先搶着答道:“我聽到了,有金戈喊殺之聲”
“似乎是石亨那裡?”
寂寂深夜,除了偶爾傳來的梆子鼓聲報時,一點兒聲息也是聽不着。錦衣衛這裡,雖忙不亂,一切交給了黃二來提調,此人脾氣秉性甚是不好,衛中上下沒有幾個不怕這個凶神的,所以甚是安靜,根本無人吵鬧。
這會子用來聽聲辯音,真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事了。
這麼一聽,三人都是聽了出來,聲響果然是來自忠國公府附近,有喊殺聲,也有轟隆隆的擂鼓聲響,聽這動靜,沒有數千人互相廝殺對戰,根本就沒有這麼大的動靜出來。
“石亨經營多年,麾下中確實有不少驍勇善戰的武官,士卒爲之所用的,也很不少。”張佳木聽了一會兒,向着兩個心腹幕僚無所謂地道:“不過孫錫恩也不是弱者嘛,他很精明,也有一股血勇膽氣,他用的人,出身念秧賊的都有,也是一羣皮厚心黑的江湖客,除了他的直接部屬,調給他的內衛,緹騎,也全是精中選精的好手。嗯,人家是邊軍出身的多,老卒多,咱們是練的苦,管的嚴,當然,甲胃比他們堅實,手中武器多是鋼刀利刃,這一層也是佔了便宜。”
張佳木說到這裡,臉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緩緩道:“爲了幾個人的野心,浪費了多少財富,使得多少好男兒死於這等無意義的事?或者你們說我假惺惺,但說實在的,我一想到跟我很久的部下死在這等事上,我的心裡,就絕不能不在乎”
徐穆塵和年錫之都跟他很久,知道眼前這位大人絕不是虛言矯飾的人,兩人聽着這話,都覺得甚是感動,一時之間,便是漫天白雪落在身上,亦是不覺得冷了。
徐穆塵性子比年錫之要乾脆很多,話也敢說的多,張佳木話音甫落,他便接道:“大人亦不必難過,好不好的,就是這麼一回了,學生倒是不信,此事過後,還有第二回不成?”
“嗯,”張佳木點頭道:“我要上奏天子,從此過後,京中勳戚公侯府並駙馬,再有都督武臣,家中一律不得蓄養家丁。”
“此是正辦。”年錫之點頭道:“武臣多橫行不法,爲害也比文官更烈,不使養家將家丁,得以制衡此輩,以文馭武,真是斷根的好辦法。”
張佳木倒是橫他一眼,搖頭道:“我可不是要以文制武。武夫當然有武夫的缺點短處,文官又難道事事都對?他們坐而論兵可以,叫他們帶幾百人去邊境燒荒如何?去戰艦上在萬里海濤中剿滅海盜如何?這等事,是拿性命來搏,才使得文官能安坐廟堂之上,現在仗着有筆在手,好事全是他們的,不法的壞事卻是武臣的,何等的不公平”
看來張佳木也是牢騷甚深,年錫之一句話便使得他駁了這麼一大通,要不是在場的只有徐穆塵,怕是年錫之的臉面就要下不來。
因之徐穆塵也出來打圓場,只道:“大人總要想個通盤的辦法,以武夫安靜,只對外,不對內。而文官也能摒棄偏見,彼此和衷共濟,這纔是正辦。”
“是的”張佳木深爲點頭,大爲嘉納,不過,他又語氣深沉的道:“你們以爲這裡無險?錯了,你們看吧,我們眼前就要有一場絕大考驗,頂過去了,才談得到這些後話,懂麼”
“學生懂得。”
“請大人放心好了,”徐穆塵慨然道:“學生亦曾提劍行走江湖,一會兒事急時,請大人看我的本事。”
“等到你也上場,恐怕咱們離敗亡不遠了。”張佳木適才語氣峻峭,此時卻又開起了玩笑,不過,說完之後,便又笑道:“倒是手癢癢的很,一會兒,我也要好好露一手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