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的時間可真夠長,午正開始,足足一個半時辰纔算完事。席間不僅是于謙在考量張佳木,就是朱驥也問了不少話,好在張佳木應付的極好,有問必答,到最後,于謙和朱驥兩人都很滿意,張佳木將要辭行而出的時候,于謙倒是對他大加讚賞勉勵,以這位少保的性格來說,也是很難得了。
就是朱驥也道:“明春宮中射柳,佳木你可不要掉以輕心。禁軍和勳戚子弟中,好手甚多。還有,南宮那邊現在由你主事,要禁絕宵小,但如果有人爲難南宮,你也要說話。不能說,爲了差使,就是把南宮一看一鎖就完了事。要是太上皇供奉不好,你也有罪,知道嗎?”
他沉吟了一下,底下有話並沒有說出口來,張佳木心裡卻是明白,因爲楊煊府中一案,皇帝對他印象並不算好,當然,說有極深的惡感也說不上。
不然的話,高平彈劾一案,也不會叫徐有貞等人查奏,直接準了高平的彈劾,那樣的話,張佳木現在已經在充軍途中了。
張佳木心裡也一直爲這件事不安,得罪了什麼大官總有機會,要是皇帝心裡惦記着自己,不如早點找根繩上吊算了。
今天有朱驥點了一句,張佳木何等聰明,當即給於謙跪了一跪,道:“請少保大人做主。”
于謙知道是什麼事,笑着把張佳木扶起,道:“你安心辦事吧,皇上那裡,由我去分說就是。”他撫須而笑:“再說了,皇上和一個小百戶記仇,也是沒影的事。”
楊煊府雷擊一案,可以說是張佳木在高層揚名的一案,原本玄而又玄的東西,被這個年輕後生輕而易舉的解了迷破了案,還順帶丟了東廠公公們的臉,這件事,不僅是錦衣衛心裡舒服,就是士大夫那邊,對他也是極具好感的。
得罪一邊,討好兩邊,這就是張佳木後來能青雲直上的秘密了。
倒是朱驥說的對南宮也不能太過薄待,大約是因爲張佳木不準剋扣錢皇后手工活所賺的銀子,不許抽分的事已經傳了出來,朱驥聽聞之後,對張佳木的決定還是支持的。
想到這兒,張佳木看看于謙,卻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要說于謙這個人也是很複雜,太上皇當政的時候,于謙就是一個侍郎,後來土木事變,于謙脫穎而出,朝堂議事,羣臣吵成一團,不少人提出要南遷,遷都回南京。
若從此議,則北中國的半壁江山必定不保,也幸虧于謙挺身而出,力排衆議,決定就在北京堅守,並且採取措施,調集各路兵馬,成立十團營,調來石亨和範廣等大將守城。
如此種種,北京得以保住。于謙實在是對大明社稷有扶危保難的頭功,當今皇帝當時是全部看在眼裡的,所以對於謙幾乎是言聽計從。于謙雖不是宰相,而實際上就是景泰年間的真宰相,很多大事,幾乎就是他一言而決。
但當今皇帝對他如此信任,于謙似乎對太上皇也不是那種趕盡殺絕的態度。要知道,當今皇帝身邊這種小人可多的很,南宮裡的人連飯也吃不飽,就是因爲小人居中作祟的原故。
而太上皇能被接回,也是于謙最後拍板成功,皇帝一心想學宋高宗,就是不想接,但連於謙也說天位已定,不宜將太上皇放在敵人那兒,張佳木記得,皇帝最後說了兩句:“從汝,從汝!”
于謙的被信任倚重,只在這四個字中了。
今日暗流涌動,但于謙與朱驥對南宮的態度仍然並無改變,張佳木心中感慨萬千:大約真正的君子,就是說的于謙這樣的人吧。
張佳木可算是不虛此行。石亨那邊,想來也是于謙擺平,雖然石亨對於謙已經撕破了臉並不服氣,但于謙實際是景泰朝掌軍國大事第一人,他老人家說了話,石亨又是理虧,還能怎麼着?
這件事,也要是謝于謙的,但于謙和石亨的事,張佳木的身份夠不着說話,銘感於心也就是了。
再者說,也是爲了公務,少保大人給他撐腰也是該當的。
當下主賓雙方辭行,張佳木仍然步行出衚衕,到了衚衕口才上馬,頂馬兩棍,兩伴當,一行五人,就這麼灑然而去。
“你看這後生怎麼樣,”于謙問朱驥道:“我看,他年紀雖小,也還算小滑頭一個。他盡同我們敷衍,但不論是耿九老,還是小范,都試不出他的真心話來。”
要是張佳木聽到于謙的評價,準保得發一身汗不可。
他適才一直用敷衍的態度,雖然頗能裝裝樣子,但于謙是何等樣人?他言談中的不盡不實與敷衍應付之處,于謙心知肚明,根本就瞞騙不過。
于謙今日叫他來,可不是光是來吃酒。今日一會,盡是于謙的心腹臂助人物,而且是朝中清流大佬,京營軍頭,張佳木要不是身處要緊地方,一個錦衣衛百戶也就夠資格在門口站班,哪有叫他進來吃酒說話的份!
“是挺滑頭。”朱驥笑道:“我看,這後生雖然年紀不大,對功名富貴還是很熱衷的。”他皺一皺眉,道:“老爺請他來,其實同我們並不對氣味,他並非是我輩中人。”
于謙今日的湯餅會,其實當真是想把張佳木掌握在手中。他雖然清正,但也不代表是一個迂腐無能之徒,心機手腕,一樣要講。
因爲有扶了張佳木一把的施恩人情,再加上朱驥對張佳木的提拔之恩,所以原本以爲是板上釘釘的事,再加上欣賞張佳木的能力,這纔有今日此會。
這些心思,當然並不是全然的光明正大。于謙雖然爲人方正,但也會權謀手腕。不然的話,他就是景泰年間的海瑞,雖然清名在外,但一事無成,根本沒有可能秉持國政將近十年之久。
“是的,”于謙承認道:“此子並非我輩中人物,唉,都怪耿九老。我說再看看,他非說此子對百姓極好,不妨叫來看看,這一看,可真是多此一舉,適得其反。”
朱驥笑道:“倒也不是多此一舉,我看他雖然熱衷,但熱衷也有熱衷的好處,越是熱衷的人,就越想做事,從這一點來說,我就能掌握他。只有一條,要看着他不能同王老伯爺一夥走的太近,不然的話,恐生變故。”
這般的品評人物,這爺兒倆顯然也不是頭一回了,熟極而流,評的精當準確,就算是張佳木自己聽到,也只能俯首承認,絕不會有二話。
“嗯,你說的極是。”于謙點一點頭,嘆息道:“此子是個人才,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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