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伴來說說,有什麼計較?”
皇太子聞言大喜,向着牛‘玉’問道:“有什麼,大家說出來商量,商量。”
他略有口吃之疾,平時很注意,一旦着急,便會暴‘露’。
不過此時此刻,自己並不在意,別人更加不會。
“法不傳六耳。”牛‘玉’很鄭重的樣子,“一會天晚了,奴婢到太子寢宮裡去說。”
“好的,一定要來,而且,要快”
實在是已經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皇太子受身邊人的蠱‘惑’,自覺自己資望淺薄,更沒有人依附。
向來,太子在登基之前,東宮僚屬就是潛在的政治班底。象仁宗爲太子時,很多當時著名的文臣就官拜太子屬官,爲太子張目,力挫漢、趙二王的奪嫡企圖。
當今皇太子身邊,卻沒有這些得力的人,就是有,現在也是四顧星散,根本提也提不得了。
這只是一個原由,還有就是太子不能容忍張佳木對自己的輕視。
萬氏挑撥,加上太子自己親身感受,彼此間的隔閡越來越深,已經到了難以開解的地步了。
特別是德王。
如果說當初德王出府時,太子還不大在意,後來張佳木派錦衣衛六百人爲護衛,孫錫恩爲德王親軍衛指揮,德王好讀書禮賢下士的名聲越傳越廣,如此這般,太子自是感覺深受威脅。
到得現在,在太子這邊,已經是務除之而後快了。
至於後果如何,他倒沒有深想。反正身邊有人蔘謀其事,太子只是做出決擇罷了。
……
等牛‘玉’按吩咐過來,已經打過初更。
宮中雖然不缺柴薪臘燭,但一般這時候也是各宮安靜,都已經睡下了。
皇帝是凌晨四點左右就得起來,梳洗換衣服,預備早朝功課,等吃了早飯到外朝聽政時,已經是辰時左右,就是早晨六七點。
上朝這麼早,而且奏事全無實際情形,都是部院把商量好的,皇帝只要說“依議”或是說“可”就行的政務拿出來上奏。
全是表面功夫,皇帝起這麼早,大臣甚至凌晨…就要起來,夏天猶可,冬天真是極無人道的苦差。
這般做法,也就是爲了做出勤政的姿態。不以律法治國,而以道德治國的根基就在於從皇帝到大臣,都要化身成道德楷模。
象萬曆那樣,後人說他幾十年不見大臣,但國事如常,就一個以封建lun理道德爲治國根基的大國,皇帝缺失政務,沒有御朝聽政,也不祭祀祈雨,本身就是嚴重的失職。只是萬曆是被文臣‘逼’迫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罷了。
“見過小爺。”
一進寢殿,牛‘玉’自是跪下叩了個首,天天見面的,只是一跪一叩,也不需要太子吩咐,自然而然的就又站起身來。
“見過公公。”牛‘玉’行禮,穿着貼身小襖的太子只是點了點頭,天已經晚了,他坐在‘牀’上,下身擁着一‘牀’錦被,手中捧着萬字福壽字樣的瓷碗,正在喝着蔘湯,‘牀’下,是‘侍’候起居的萬氏,待牛‘玉’行完禮後,萬氏款款上前,也是福了一福。
“不敢當,不敢當”
牛‘玉’可不敢拿大,誰不知道這萬氏心‘胸’狹隘,也頗有智謀,關鍵的就是敢想敢做,是個‘女’人中的猛張飛。
確實如此,想想她後來接連禍害了多少皇子就知道了。現在的皇太子,後來的成化皇帝,接連生子卻全部被萬氏殺死,而後被寵幸的宮人也跑不掉。
一直到成化帝哀嘆無子,內‘侍’才請出被隱藏在宮中六年的弘治帝,坦言是怕萬氏加害,所以加以隱藏。
皇帝是歡喜了,但萬氏大怒,殺掉藏人的太監,又毒死了弘治生母,弘治也就是孝宗,後來引爲終天之恨,終其一生都在尋找母族,可惜,一直沒有下落。
牛‘玉’怎麼敢當她的禮?當下避讓,極爲恭謹。
“大伴,有甚見解,快些說罷。”
太子很心急,等牛‘玉’告罪坐下後,便是直接問計。
“敢問殿下,可有人能效死力否?”牛‘玉’先不答,反而反問。
“這……”太子很痛苦地,“沒有。”
確實,他復位兩年,人也快十四了,但素來荒唐,而且前兩年張佳木一直在身邊,所以根本不及培養自己的死士。
現在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想在禁軍中努力設法,但,收效甚微。畢竟皇帝猶在,禁軍不便和太子靠的太近,而且,太子現在也沒有什麼能拿的出手的東西。
就只有一個萬通,還很不成才,就算太子也瞧之不上,所以下意識就把此人給排除在外。
“奴婢到是知道有一些人,一心要對付錦衣衛堂上官。”
“哦,都是誰?”
“恕奴婢現在賣個關子,暫且不說。”牛‘玉’微微一笑,道:“但都是有大權勢的忠枕之士,他們不願看錦衣衛堂上官這麼坐大下去,再這樣,恐怕十年八年後,滿朝就沒有人能和此人抗衡了。”
太子最憂心的地方就在於此,當下大怒道:“不必多言,既然有人要對付他,需着什麼,從我這裡拿。”
“此事,”牛‘玉’神‘色’鄭重,一字一頓的道:“非得小爺出面做主不可了”
……
其實反張佳木的聯盟,在曹家倒下之後就無形中開始聚集了。
功勞分配,勢力範圍的搶奪,必定就會討好一批人,也得罪一批人。
都是國家勳戚,或是領兵大將,地盤被奪,或是威望受損,一股怨氣也不是那麼好消解的。
時間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會尋找同盟,一起設計對付反擊。
到如今,張佳木已經把傳統武官的勢力範圍侵佔的差不多了,軍法、軍器等監司一設,又把太監的權責拿過來一部份,等新軍一成,其實各總兵官不過就是帶兵的將領,原本的勢力範圍,都被兵部、都督府,還有新成立的部‘門’瓜分。
特別是都督府。
由於張佳木的折衝,都督府已經在文官的兵部拿回來不小的權力,再加上新成立的二監司也是他的勢力範圍。
這樣一來,看似自己不要一總兵,但無形之中,已經侵削了總兵官的勢力範圍,使得諸總兵只能統兵,不能自己置將,推薦武官,連軍法權和補給,還有軍器,都被張佳木拿在手中。
事到如今,已經有人看了出來,都督府漸漸權重,五軍都督府設立就是掌訓練、武官世襲武職的手續辦理、清軍勾伍、薪柴武庫等等,後來一分爲五,職權被兵部侵佔,漸漸成爲閒曹。
現在張佳木自己親掌左右兩府,又有英國公和陽武侯分掌前後中等府,五軍雖未合但也是彼此合作,很多事情一言而決。無形之中,又把都督府的權責搶回大半。
雖然現在復立大都督府尚早,但已經有此可能。
這更加叫不少人覺得難以忍受,到那天時,就無有辦法可想了。
各方的野心家,不滿的異已份子,地盤被搶的落魄勳戚,再加上宦官,半年多的時間,這些反對勢力已經結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同盟。
牛‘玉’,自然就是同盟中的一份子。
但,在太子面前,他還不能和盤托出,事還未定,況且,太子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刺‘激’,才能下定決心。
對宦官和很多人來說,非拼個魚死網破不可,對太子或萬氏來說還不致於如此。
但他屢賣關子,太子很是不耐煩,因道:“那究竟要我做什麼,大伴不妨先明言。”
“軍器”
牛‘玉’肅容道:“現今不比以往,火銃火‘藥’都併入軍器監,由張佳木麾下的人派人監督管理,生產入庫,都由軍器監的人在。這不象以前,庫倉就是咱們自己人來管。現在要搞到軍器,竟是越發的艱難了。”
別的監司還沒有正式運營,但薛祥兼任的軍器監卻已經正式開始運作了。
原因倒也簡單,原本的內衛之下就是現成的機構和地方,從管理層到工匠,再到場地,都是現成的。
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工部下的人手和地方都接收過來就行,按以往的制度,是都督府統兵,兵部管命將出徵,皇帝管發錢,戶部管給錢,工部管制兵器,彼此合作,缺一不可,也是彼此制衡。
但這種制度其實就是多費事,新制一出,工部就是把地盤拱手‘交’手,連數不清的匠戶一起,全部‘交’了出來。
工部以後就管地方工程,皇家宮室,陵寢、道路橋樑堤壩大工,由工部統一提調,但發銀卻是太倉的事,以後工部不必營建工程還要自己想辦法籌銀子,當然,原本的財源也是劃歸太倉統籌管理了。
軍器監一成立,京中各武庫也從兵部劃了出來,統一由軍器監來管理。
爲了怕皇帝不放心,武庫仍然還有太監派人督管,但軍器監的人也在,日常管理就是軍器監的事,只有在開庫授兵的時候,太監可以在場監督。
這樣一來,現在想‘弄’一領鎧甲和幾桿大槍都費事,更不要提火銃和強弩這些國之重器。
“這個啊……”太子搖了搖頭,一臉的不以爲然,只道:“你們想用這個法子,難了點兒。不過,我可以代爲設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