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仙教作爲個傳統世襲門派,階層相對固化,長老、護法,基本都是生出來的,而不是幹出來的。藍孔雀過門後,楊應龍認爲五仙教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想要什麼,就得給什麼,想要他們幹什麼,就該幹什麼。於是就先命令五仙教襲擊官府據點,破壞糧倉水源,燒燬官府的輜重車輛。又命令將五仙教庫存的阿芙蓉、毒物、藥材全部上繳,以備戰時使用。
這種態度的徵收,頓時激怒了教內長老。教主出嫁不給教內帶來福利,反倒要把吃進口裡的肉吐出去,搞無償徵收,還要大家與官府拼命,卻連賞賜都沒有。自古以來,哪有這種支使人的道理,楊應龍的命令,也就沒人去執行。楊大怒之下,就想起了皿煮自有的絕技,決心要到五仙教內推廣皿煮。可他所不清楚的是,五仙教教主是教主收徒,按心思選擇合適的人繼承衣鉢。可長老,護法,世襲罔替,這是自立教以來的規矩,從未變過。
各家養蠱煉毒,都有自己的獨門手法。這種手法,父傳子,祖傳孫,概不外傳。護法長老的世襲,來源也在於此。教內的教衆,也全都認爲這是理所當然,即使讓他們重新選幾次,也是這些長老護法在位。再說五仙教被苗人奉如神明,供奉甚多,楊應龍收田收地的舉動,讓五仙教的高層也心裡擔驚,生怕將來楊應龍得了天下,五仙教的產業也保不住。
楊應龍又得罪朝廷,扯旗造反。五仙教的根基在雲南,那是黔國公的地盤。沐昌祚威鎮雲南,五仙教哪敢惹他?將來播州勝負不論。得罪了沐昌祚,肯定是死路一條。即使他日播州取勝,自己也先被殺成鬼魂,又有什麼好處?正好藍鳳凰回到四川,這些人乾脆立刻反正。向藍鳳凰輸誠納款。
與龍驤等革新派的想象不同,五仙教的下層弟子,對於這種腐朽沒落的長老世襲制,並無任何意見。長老們對下層弟子的控制力極佳,藍孔雀反倒因爲得位不正,對於教衆約束不靈。這回長老們一倒戈。那些教衆也就跟着過去,安心效忠於藍教主。
“只要夫君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就答應幫着咱們收拾楊應龍。那些苗人部落也不是鐵板一塊,到時候我們五仙聖教出來,號召苗人不聽楊應龍節制,到時候定讓他們陣腳大亂。指揮不靈。”
鄭國寶聽了五仙教的條件,點頭道:“這不算什麼。五萬斤鹽引而已,我再給他們加三千兩銀子,五百石糧食。就要他們幫着朝廷,去跟楊應龍對着幹。這些人牧蛇驅毒,跋山涉水,對於播州地理應該也熟悉吧。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小路。就靠他們指引,說不定能立個大功。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可再胡亂走動安心在成都養着就好,與他們接觸談判的事,我來就行。”
安撫好了女眷,鄭國寶又帶上任盈盈前往另一處密室,邊走邊問道:“田伯光那廝,捲了楊應龍買秀女的銀子,按說應該遠走高飛,怎麼反倒來主動找錦衣衛。這沒道理啊。”
“這還不是夫君你乾的好事。你非說他中了三尸腦神丹的毒,嚇的他魂不附體,見了我的面,就磕頭要解藥。說是總覺得身上不對勁,怕是腦蟲提前發作。命不久長。我給他拿了幾粒真的神丹給他,這些日子,估計他已經徹底上癮了。這人當年犯了那麼大的罪,這回不管立了什麼功,也留他不得,臨死前,讓他嚐嚐真神丹是什麼滋味吧。”
等見了田伯光,見他的氣色比起當初來好了許多,見了鄭國寶的面,田伯光二話不說,納頭就拜,磕頭如搗蒜一般“小人田伯光,見過緹帥。前次龍驤進京一時,實在是來不及彙報,還望緹帥千萬高擡貴手啊。那神丹解藥,實在是太貴了一些,我從播州人手裡捲來的銀子原本數目不小,可是一買神丹,才知道這點錢什麼用都不頂。還望緹帥發發慈悲,千萬把神丹的價格落下來一點,否則小人就沒有活路了。”
“田兄不必多禮,起來說話。我之前不是不知道麼?我如今知道了,你就算得救了。保證免費給你供應神丹,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龍驤的事,也不能怪你,只要你今後好好立功,本官保你大好前程。聽說田兄你在播州混的不錯啊,楊朝棟都把你引爲生平第一知己,待你如師如友還封了侯,他日說不定還能封個王呢。我還以爲你從此安心效忠楊應龍,沒想到你還肯反水。”
田伯光又是一陣磕頭,連稱不敢,接着又愁眉苦臉道:“別提了。我這回捲款而逃,也是沒辦法的事。再在播州混下去,我怕也是難逃一死,還是趁着這買秀女的機會,先跑了再說吧。”
他當初一時心血來潮,上了那儲秀三千的條陳,固然得了楊應龍的賞識,封了個侯爵,可同時,也成了楊應龍寵妾田氏的眼中釘,肉中刺。田娘娘正在得寵,要收拾他一個同姓的外來江湖客,還費力氣麼?只是楊應龍當時正是千金買馬骨的時候,任何人才都要重用,更別說田伯光還曾經幹過綠了萬曆這樣的壯舉,對於這樣的反明義士,播州必須無條件支持,並待爲上賓,否則怎麼算得了燈塔?
在這種背景下,田娘娘也不好對田伯光如何,只得把仇記在心裡。田伯光也知,自己大大得罪了田娘娘,將來早晚要壞在她手,特意討了令,跟着楊朝棟去婁山關坐鎮。只是到了婁山後他也發現,楊朝棟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以江湖人的角度看,這也是個典型的廢物。每天醇酒美人,要不就是拉着田伯光討論御女術,再不就是找田伯光要那長勝不衰的藥物。興致來時,就連爲楊應龍選的秀女,他也敢動手。播州本地大族的女子,他也敢於染指,乃至用強,也全不在乎。
而楊應龍發放的軍餉,又都被他截留起來,三軍口糧緊缺,鹽巴也是控制的極嚴,普通軍士食不知味。播州組織的軍法隊,也是由楊家宗族子弟擔任,用的都是殘酷手段,毒打斬殺士兵,如同兒戲。婁山關內離心離德,矛盾重重。剋扣下來的錢糧鹽巴,都被楊朝棟拿去結交苗人,把生苗奉爲法寶,認爲這些苗人一出,準能把官軍殺個大敗虧輸,守城也全靠這些人。
“小人雖然是個江湖草莽,不懂兵法。可是好歹也看的出來,那些苗人長身大面,打架是個好手,打仗,怕是不成。他們中許多人根本不知行伍爲何物,看着比起綠林響馬也強不到哪去,指望這樣的人,如何守的住城?”
似他這等人,自然不會把什麼誓言或是榮譽當回事,指望他忠於任何一方都是妄想。若是播州得勢,田伯光自然就是反明志士,播州皿煮自有制度的忠誠擁護者。可是眼看播州的情形,他心裡有數,這樣的勢力如何能夠長久?他自然也就成了的大明的忠臣,要與播州劃清界限。藉着進言之機,捲了一筆款子,逃之夭夭。
“國舅,小人這回出來,就不回去了。您攻打播州,小人願意給您當先鋒,哪怕是當敢死隊攻城,也沒有二話。”
“田兄臥底虎穴,勞苦功高,日後朝廷必有重賞。不過眼下,田兄還是得回去,若是能把楊朝棟的人頭砍下來,我保你後半輩子的腦神丹有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