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崔少白帶着十幾名東廠番子走進帳內,這些人皆是褐衫、尖帽、白靴,見了鄭國寶齊刷刷跪倒施禮參拜。鄭國寶說了聲:算了吧,有話起來再說。崔少白帶頭起身,不冷不熱地說道:“恭喜緹帥,賀喜緹帥。這一遭緹帥招安了河南綠林草寇成千上萬,一統河南綠林,自爲盟主。五霸岡前,偌大的威風,當真是替朝廷漲了臉面,揚了威風。等您回京繳旨,天家定有厚賜,高官厚祿,指日可期啊。”
他這次到河南,乃是奉了張鯨之令,專爲蒐羅鄭國寶罪證而來。當然,像什麼收王家二女,強奪知府兒媳這種事,是沒必要彙報的。彙報上去,也未必有什麼用處,倒是五霸岡這事,讓崔少白興奮了好幾天。
身爲外戚勾結江洋大盜,自封爲盟主,招降納叛,聚兵萬餘。這些事綜合起來看,說他有意謀反,也不爲過。更有殺害欽差顧允成的兇手撞塌天,也帶隊投效,這說明什麼?說明鄭國寶與蔡公衝早有勾結,否則他怎麼早不歸順,晚不歸順,這邊一來,他那邊就投誠了?
參考申時行女兒的問題,完全可以認定,是鄭國寶指使江洋大盜蔡公衝起兵造反,圍攻南陽,並殘忍殺害了國朝進士、欽差顧允成。一想到這些材料交上去之後,文官君子必羣起而攻,鄭娘娘怕也未必護的住自己堂兄,崔少白心裡就忍不住暗爽。王家雙嬌,西北女將,華山派一門七仙女,憑什麼都歸你啊?我老崔搬倒了你,回頭就讓張公公。把那華山派的女人賞幾個給我。
鄭國寶見他那副模樣,冷笑一聲。“崔掌刑,別客氣。你說起來,也是咱錦衣老人了,你調到東廠時。我還沒進衛,算起來,你也是個前輩。今天要帶走任大小姐這事,便是崔前輩,你的意思嘍?”
崔少白一拱手“不錯。緹帥說的正是。任妖女乃是魔教前教主,任老魔的千金。從她身上,我們可以查問出任老魔的下落,最重要的,是黑木崖的所在,以及魔教幾個首腦的姓名住處。這事關係重大,在下也不得不謹慎從事。還望國舅恕罪。”
他轉身吩咐身後的十幾名番子“動手,拿人!”那些番子乃是東廠中精心挑選的技擊好手,內中不乏名門大派子弟,聽了命令,紛紛取出鐵鏈繩索,爪鉤等物,上前去拿任盈盈。崔少白又道:“金山寺內的魔教妖人。稍後也要拿了,一併解往京師,進行審訊,查出其同黨所在。至於緹帥隊伍裡,那些河南綠林的賊寇,崔某對不住,也要將他們拿下,以免走了魔教的反賊。”
鄭國寶面色如常,“一切全看崔前輩的安排就好,本官不說什麼。只是。能否拿的走人,這事,還需看你的造化。”他話音剛落,就聽“砰”的一聲槍響,崔少白心知。國舅不管能否放倒,以及治什麼罪,自己都無權對他加一指之力。這一槍萬一走火誤傷,那自己就說不清楚了。怒罵道:“誰他娘開的槍,不想活了?”
鄭國寶笑道:“崔前輩別急,這槍未必是番子放的。”崔少白也想起來,自己這十幾個技擊好手不會用槍,身上也沒帶槍,那這是?他方纔只顧與國舅說話,想來憑十幾個身手高明的番子,難道還拿不住一個魔教任妖女?因此對戰局並沒在意,此時放眼過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十幾個技擊好手已經全都躺在了地上,任盈盈衣衫不亂,呼吸平和,只是將那帷笠又戴在了頭上,不願讓人看見自己的臉。那十幾名番子雖然功夫不弱,但是幾十條西洋大漢突然衝上來,全無防範之下,被輕鬆放倒,也屬正常。瑞恩斯坦哈哈大笑,吹去轉簧槍槍口的白煙。“居然還試圖傷害偉大的瑞恩斯坦伯爵,這就是給你的懲罰。”
在他腳下,那名番子的臉上中彈,血肉模糊,多半是活不成了。崔少白一見,勃然變色,“鄭國舅,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唆使手下夷人,殺戮東廠官校,莫非要勾結魔教造反麼?”
鄭國寶本來一臉笑容,此時翻臉的卻更快。“大膽的崔少白,竟然敢帶人來行刺本國舅,來人吶,將這魔教的刺客,給我拿下了!”
崔少白之所以敢硬幹國舅,靠的就是他背後站的是東廠這尊大佛,以及鄭國寶如今確實有許多把柄在自己手裡。大家都是官場上的人,行事要講個規則。從常理判斷,他現在應該是小心翼翼,來討自己歡喜,換取自己不檢舉揭發纔對,哪想到對方居然敢動粗?廠衛互毆的事,倒是發生過幾次,可是殺人,這可是從來沒想過的事情。畢竟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不是黑道,殺完人難道不受追究的?
沒想到那些洋人說殺就殺,鄭國寶更是把這種不知所謂的罪名硬扣在自己頭上,還沒等他辯駁,就有幾十個西洋大漢朝他猛撲過來,方正、左冷禪幾人不等起身,杜鬆已經喝了一聲“幾位最好老實坐好,刀槍無眼,小心誤傷!”
面對這曾刀劈寧榮邦的狠人,幾位掌門也得考慮考慮後果。最重要的是,如今這金山寺外雖然聚集了近萬人馬,但最具戰鬥力的,還是他手下的一千邊軍。與這姓杜的混人鬧翻了,對這些地頭蛇來講,確實也不明智。幾位掌門若說戰勝杜鬆,都還有信心,可要說戰勝邊軍,就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崔少白眼看情形不妙,抽身欲走。可是轉念之間,又想到自己這一走,完全可能把罪名做實,到時候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冤枉。若是挾持鄭國寶做人質,王門雙嬌絕不是自己敵手,可那樣便是張鯨也饒不了自己。不逃的話,難道他還敢殺自己一個理刑百戶麼?行刺云云,這說法太過小兒科,根本就騙不了人,自己就算束手就擒,鄭國寶能把自己如何?敢把自己如何?最後,還是他成個笑話。
猶豫之間,那些夷人大漢已經如狼似虎般撲了上來,瑞恩斯坦那紅夷甲上配有鐵護手,老拳掄開,乒乓幾擊,鐵拳套上就見了血。可憐崔少白一身武功修爲非同小可,若是憑真才實學,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但空有滿身絕技不敢施展,被一羣洋人打的滿臉是血,用那鐵鏈子給拴了。
左冷禪引爲靠山的崔少白,居然眨眼之間就被拿了。饒是尼古拉?左見過泰西洋人,受過泰西先進教育,見多識廣,向以開眼看世界自詡,也不曾見過這等場面。張口結舌,不知所措。他嵩山十三太保,有三人折損後,目前暫未遞補。其餘十人裡,留下湯英鶚守山,以崔少白頂數,表面看來是左冷禪親率九太保二十八將下山,嵩山派傾巢出動,爲的就是打一個冷不防。
只要把任盈盈要到手中,除了可以品嚐一下這魔門聖女的味道,最要緊的就是審出魔教秘辛。多年來朝廷對魔教,雖然屢戰屢勝,但是屬於疲於奔命,只能捉拿教衆魔師,卻始終抓不到總壇所在。魔教教衆都知道自己的總壇是黑木崖,但是黑木崖在哪,卻沒人說的清楚。即使動用大刑,那些人也是山南海北胡說一通,莫衷一是,彼此口供都對不上。
前兩年曾拿住個魔教長老,當時整個東廠的精銳盡出,幾十個刑訊專家伺候一個人,按說便是大羅金仙也消受不起。可是那長老到死,都沒說出黑木崖的所在,弄的東廠灰頭土臉。只要能查到黑木崖,帶兵抄了魔教老家,這功勞足夠晉個武職一品了,東廠能不拼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