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內部,雖然分割利益的人多,可也不能對這團頭太過苛刻。否則他一拍屁股走人,陝西不還是羣龍無首麼。丐幫又是天下一等富貴的幫派,日進斗金,稍微分一點出來,就足夠範無咎享用。範無咎自當上這個團頭,日子過的比當財主可舒服多了。
每天換着花樣的吃喝,各種上等席面,想吃什麼有什麼。到了晚上,有不重樣的女人侍寢,比起皇帝,也未必便差到哪去。至於那拐帶幼童,人工製造殘廢,壓榨乞丐,強迫女子侍奉,乃至拐賣人口等等是否有違俠義之道,範團頭才懶得過問。
他爲人四海,結交廣闊,與胡云翼等人結拜,只是他衆多結拜中的一次而已,連他自己都沒當一回事。可萬沒想到,這一結拜就結拜出了麻煩,胡等三人,全是魔教中的人物,便連那天龍門,其實也是魔教設在陝西的下屬機構。另一塊牌子爲:日月神教駐陝西打擊名門正派平均土地辦事處,簡稱駐陝辦,又名三秦堂。田一飛既是天龍門掌門,又是魔教駐陝辦主任還是三秦堂堂主。
魔教是個什麼玩意,範團頭心裡明白的很,丐幫再怎麼渣,也不能和魔教混到一起。貪污公帑也好,睡女花子女肉票也罷,乃至於拐帶兒童,製造殘廢,這都不叫事。可是一旦勾結魔教的事發了,那不但團頭之位難保,便是性命也未必保的住。
而且那胡云翼等人自從表明身份後,就沒事總攛掇他參與起義,幫着自己起兵造反,推翻大明。範無咎又沒瘋,當然不可能真心入夥,聽對方安排行事。先不說自己這個掛名團頭,管不了那麼大的事,單說那些丐幫的子弟,也不可能去幫着自己做這勾當啊。花子的命再不值錢,也不是這般消耗法。真說這事,不用官府動手,那些窮花子就能撕碎了自己。
因此他只得與胡云翼等人維持着交情,說到造反等事,也是滿口子應承,胸脯拍的山響,但是實際行動上,卻是哼哈敷衍,不見動作。胡云翼等人,貪圖他在地面上的影響力,認定這人必須要爭取過來,因此對他格外客氣,也不好過多逼迫。
前者田一飛折了孃舅,人便有點瘋狂,天天嚷嚷着要起兵,給舅舅報仇。可問題是死的是你田某人的孃舅,關範大團頭何事?要說對他有影響的,只有那位連德祿連公公。畢竟如今範員外靠那無數花子,給自己掙了偌大的傢俬,也就開了幾個鋪面,做些生意。連德祿主持收取商稅、地稅,確實影響了範無咎的利益,因此他很願意打死那位連德祿。但是造反這種事,那更損害範團頭利益,要是能得到他的支持纔怪。
何況他在地面上消息靈通,對於西安府的武備情形,比田一飛等人更爲了解。三邊是三個大軍鎮,西安雖然是腹裡地區,但也必然受了一些影響,此處有巡撫、有都指揮,朝廷在此還設了個總兵,這幾家的兵力都不可小覷。便是胡云翼等人的那些刀客,真能幹的過朝廷經制官兵?他範某人可萬不敢信。
田一飛父母早亡,從小是跟着孃舅長大的,這些天哭的眼睛如桃。心裡除了報仇,便沒有旁的念頭,一聽範無咎的話,瞪眼道:“你說啥?啥叫從長計議?西安城裡如今各路刀客雲集,還計議個啥?誰要是不打,誰就是我田某人的仇人,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範無咎也不怕他。道:“三哥,你說的這是啥話來?怎的,還要跟你兄弟我火併麼?我說的不是不打,是從長計議,難道讓這一千多人馬,拿雞蛋撞石頭,給你孃舅陪葬麼?”
那居中而坐的王誠王長老咳嗽一聲道:“二位好兄弟,都請少說幾句。咱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免傷和氣。”
王誠出身三原王家,乃是不摻假的名門望族,在陝西、山西兩地,提起三原王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三原王氏乃是太原王家的分支,與王崇古、王家屏等人都能攀扯的上親戚。如果按紅樓夢的說法,這等家族,便是妥妥的護官符,地方上官府也不敢招惹的巨室人家。
要說王誠既是出身這等豪門,就該安心做他的少爺,即使不是嫡出,也一樣能管幾個店鋪,或是管幾個田莊,沒事或是中飽私囊,或是欺壓佃戶,做個明朝黃世仁,日子過的都不會苦。誰知他卻不知中了什麼邪,非要入魔教,幹這殺頭造反的買賣,於此一點,範大團頭很是看不起他,覺得此人腦子實在不怎麼好用。日月神教用這種人當長老,活該被人人喊打。
但是王誠不但武藝了得,而且鐵面無私,於陝西地面又是第一把交椅,比田一飛田主任地位還高,他也不敢招惹。便笑道:“一切全有長老安排,小人不敢多口,只是不想讓弟兄們白白折了性命,還望長老勿怪。”
王誠點頭道:“範團頭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這西安府確實官府力量強大,不能蠻幹。不過連德祿到西安,倒行逆施,已經激起地方上士紳的怒火,咱們只要一挑頭,陝西巡撫王璇也對他十分不滿。因此咱們攻打稅監衙門,巡撫肯定會發兵,但卻不會全力去救,最多隻是虛應故事。咱們的敵人,便只是稅監衙門的衛隊,這便好對付了。而咱們也不是要去攻打巡撫都察院和總兵署,開了連閹的稅監衙門咱就撤,然後上終南山躲避一陣,再去河南。有了這筆錢做軍餉,咱的大事可成。到時候河南舉事,天下可定,在場各位,都不失王侯之位。”
範無咎乾笑兩聲,道:“長老果然是足智多謀,安排的妥當,老範也就不說啥了。可是這事怎麼辦,咱還得拿個章程啊,要是這麼一窩蜂的上去亂打,我看還是不成。”
王誠道:“這話說的不錯。單是一個稅監衙門,也不好對付。都是鄭國寶那賊子,向萬曆狗皇帝上了奏疏,各路稅監身邊,都有一支精兵強將拱衛,裝備精良,還多有燧發快槍。便是對付他們,咱也要仔細盤算,免生枝節。好在如今稅監衙門內,已經有咱們的人爲內應,到時候裡應外合就是。”
說話間,他又拿起塊石頭,在地上畫起了稅監衙門的草圖,又擺起了沙盤,分派該如何攻打,從哪進兵,哪面策應,何人佯攻等等。就在此時,卻有一名外面負責探風的魔教中人快步跑進來道:“長老,大事不好。城裡忽然多了許多錦衣衛,不知道是不是奔咱們來的。”
範無咎與王誠等人會見,自然也要躲避幫裡,因此這的花子早就都撤了。聽到這魔教弟子的消息,急忙道:“那還用問麼?肯定是奔咱來的。快撤吧,你們先走,我來殿後。”
王誠道:“先別荒。咱也沒露什麼馬腳,怎麼可能是奔咱們來的?說不定是西安府要來什麼要緊人物,因此多了些錦衣迎接,也有可能。”
那探子道:“小人看來,卻不像那麼回事。本地的那些錦衣平日裡憊懶的很,今日卻全體出來巡街,各個精神,手不離刀,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還有的人,手裡拿了鎖鏈,粗繩,眼睛看誰都帶着兇光,只怕真是要拿人。”
此時,又有一路哨探飛也似的跑回來道:“長老,大事不好。邊軍一路人馬進城了,那人馬惡的很,怕是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