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十六年三月二十一,廣德百戶所。
假藥案的調查因爲陳立誠的自盡戛然而止。
從胡唯德這位七品兵部主事的死,到廣德府通判陳立誠的自盡,這次事件以前後兩位官員的死亡而結束。
而在今天,就是黃庭和張震山離開的日子。
這次事件被抓的人,除了林家被釋放,其他如劉家楊家的人都要被押至盧陽,明正典刑。
黃庭和張震山帶的人手,要帶這些人去盧陽並不困難,所以周文柱派人護送的提議被否決了。
“公公,這一路去盧陽山高水遠,下官還是覺得應該派人護送,一切以安全爲重啊!”周文柱勸解道。
即便他內心深處討厭太監,但黃庭是雍西鎮守太監,所以他得捏着鼻子跪舔。
誰知黃庭此時卻笑道:“若是真有誰來劫持?咱家還巴不得呢!”
“到時候就得有人露出尾巴,斷掉的線索便可以再串起來,說不定有些事就能真相大白!”
這話周文柱可不想接下去,於是他便答道:“既然公公已有打算,下官便不畫蛇添足了!”
雖然不是很清楚胡唯德之死的門道,但周文柱卻知道此事十分兇險,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黃庭和周文柱正在寒暄,而外面院子裡一衆小旗官則在此等候,準備恭送黃庭離開。
林家被放了出來,章橙無疑是最高興的一個,這時候他正和陳嘯庭攪在一起。
“陳兄,這次可多虧了你的幫忙,林家才能洗脫冤屈!”章橙感激道。
其實他還有話沒說,那就是林家洗脫冤屈後,纔不會連累到他。
陳嘯庭一身官服和一衆小旗官們站在一起,高大的個頭很是顯眼,只見他拍了拍章橙肩膀後道:“無妨無妨……都是自家兄弟!”
也虧得陳嘯庭臉皮夠厚,纔好意思說出這句話來。
當初找到林家藥鋪動刀動槍是誰?讓章橙去查線索怕走漏消息,意圖將他抓捕的又是誰?
但章橙對這話可沒更多想法,只聽道:“沒錯,往後咱們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陳嘯庭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章橙的肩膀,兄弟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能應承的。
他二人相談甚歡,但卻讓別的人很不舒服,誰讓陳嘯庭和章橙都這麼年輕。
在旁人眼中,最讓他們不爽的就是陳嘯庭,一個人把好差事全都攬盡了。
對這些人的心思,陳嘯庭全都瞭然於胸,但他沒有和這些人一般計較。
不遭人妒是庸才,既然他選擇了要往上爬,得罪人肯定在所難免。
只要這些人不主動上來招惹他,陳嘯庭也不會挑事兒。
也就在這時,只見張震山從內院裡走了出來,這纔將衆小旗官的視線轉移。
陳嘯庭和章橙站得遠一些,所以那些靠近門口的,便打算上前和張震山打招呼。
作爲被提拔到千戶所的總旗官,在場衆人都知道他前途光明,所以誰都想攀上一些關係。
這裡面尤以吳明爲最,作爲當初張震山手下小旗官之一,吳明自認爲和張震山關係最近。
但這只是他自認爲罷了,其他站在一旁的小旗官們,每一個都迎了上去。
“總旗大人,這些天您受累了!”
“大人此番回廣德,我等還沒和大人喝酒敘舊呢!”
說什麼客套話的都有,張震山則一一回話,畢竟當初是一個衙門裡的同僚。
吳明雖是張震山手下人,可因爲當初三才會的事與張震山有了嫌隙,對他張震山並沒有特殊關照。
更何況,張震山提前從百戶大堂過來,目的也不是和這些人寒暄的。
在衆人嫉妒的目光中,張震山來到了陳嘯庭面前,停下腳步道:“你小子怎麼藏在後面?”
相對於其他小旗官主動上前,陳嘯庭不爲所動也稱得上是“藏着”。
陳嘯庭不由躬身道:“大人這是哪裡話……卑職可不好與前輩們擠在一起!”
這話說的是平常無二,但那個“擠”字卻讓其他小旗官們臊得慌,舔狗不是誰都能當得理所當然的。
張震山沒理會他話裡的多重意思,而是對他道:“這段時間做事,辛苦你了!”
張震山對陳嘯庭說辛苦,這讓多數人都感到驚異,這可是個上下尊卑分明的世道。
陳嘯庭也有自知之明,便道:“大人,這都是卑職分內之事,豈敢當大人之謝!”
可誰知,張震山卻不經意道:“有沒有興趣,到千戶所做事?”
沒等陳嘯庭說話,一旁聽着的人可炸開鍋了,張震山居然邀陳嘯庭去千戶所。
千戶所和百戶所做事,這裡面的區別可大了,同級別來說千戶所的人要高至少半級。
就如同張震山現在,雖然仍是一位總旗,但其比曲正豪之流地位要高,面對周文柱也不過矮半級。
如果陳嘯庭去了千戶所,那不就是更進一步?陳嘯庭何德何能?
更爲關鍵的是,以陳嘯庭現在的年歲,去了千戶所這更大的平臺,其前途會是如何?
一想到這些,某些人心裡恨得牙癢癢,誰都認爲自己纔是最該受提拔的那位。
所以,衆小旗官們都把目光看向了陳嘯庭,打算看陳嘯庭怎麼說。
而此時,陳嘯庭也被張震山拋出的這句話震住,他這讓他完全沒有心裡準備。
於是,陳嘯庭便謙卑道:“總旗大人,卑職才受拔擢,怕是難當此重任!”
這是……婉拒了?陳嘯庭的反應更讓衆人有些驚訝,但隨即大家就把他罵了傻子。
有機會不知道把握,還真以爲世界離了你不行?
張震山也愣住,反應過來才笑罵道:“你不願意?千戶所還不一定要你!”
話題到了這裡也就戛然而止,因爲此時黃庭和周文柱從裡面走了出來。
所有站在外面的人,此時都躬身迎候黃庭到來,但黃庭經過人羣時直接將衆人無視了。
但所有人還得跟上去送行,誰都不想最後關頭開罪黃庭,早些把這尊神送走就好了。
陳嘯庭跟在張震山身後往外趕,看着老上司的背影,陳嘯庭一時想了很多。
張震山真是跟他開玩笑的?這時候陳嘯庭還患得患失起來,他既覺得是又不希望是。
一行人來到百戶所門口,此時黃庭的衛隊和馬車已準備好,臺階上週文柱和黃庭正說着什麼。
陳嘯庭心裡想着事沒聽清,當他聽到周文柱一聲“恭送公公”時,才擡起頭來看向前方。
這時,張震山轉過身對陳嘯庭道了聲:“嘯庭,後會有期!”
其他人皆上前送黃庭,而陳嘯庭則對張震山道:“大人好走,後會有期!”
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前面兩天時間把該交代都交代了。
黃庭和張震山的離開,也意味着胡唯德之死在廣德的調查,暫時或者永遠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