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西千戶所這邊發生的事,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場鬧劇。
而被學子們所針對的陳永義,在進了千戶所大牢後反而得了好處。
他誓死不開口的堅持,爲他在學子們之間博得了美名,這時候誰還敢說他的舉人是舞弊得來的呢?
但是,被嶽夢豪帶起來的這把火,卻並未因此而消散。
按察使衙門的人接了案子後,前前後後找了不少人去問話,但卻都是言之無物。
換句話說,舞弊案的偵辦毫無進展。
而這對僉都御史鄭彥和巡撫張靖平來說,卻不算是壞事,查不出來的事就說明不存在嘛。
這就可以說鄉試無人舞弊,這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事情也就可以平息。
可就在官員們想着糊弄事的節骨眼上,事情卻出現了反轉,有人拿出了確切的證據。
而這份確切的證據,是出自於學政衙門出的文集,一份採錄新舉人們科考文章的集子。
某位落弟學子,爲了一窺考官們取試的方向,便將買來的文集精細閱讀。
旁人大略讀兩遍三遍,最多不過五六遍,他爲了分析透徹,前前後後讀了十幾遍。
可當他讀到後面,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或者說是一些瑕疵。
文章存在瑕疵,這其實不算大問題,可當這人的多讀幾遍後,卻越發覺得文章倒數第二段的遣詞有問題。
這東西忍忍也就罷了,可當他繼續研讀時,卻在其他文章中又發現了這種現象。
這下事情就變得詭異了,後面經過他反覆比對,最終竟從其中發現了一條規律。
在排名第七、十三、十六、十八、二十一這五篇文章中,最後第二段的前兩句,都是以“且……者,蓋……也,故……之”的句式開頭。
所以才讓文章讀起來微微有生硬,這種情況乍一看沒什麼,可多讀幾遍就會發覺不對味,更何況現在共有五篇文章是這樣。
這裡面肯定有大問題,甚至這名已經推測出是什麼緣由,但爲穩妥起見他召集了同樣落弟同窗好友們,一起來揭開這件事的謎底。
同窗們聽了這位學子的解說你後,便拿出了自己購買的文集,找到那五篇文章。
這一讀,他們也發現了問題。
“舞弊,當真有人在舞弊!”有人滿是氣憤道。
和上次舞弊的流言不同,這次是有確鑿證據在,才讓學子們從懷疑變成了確信。
誰都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鄉試中舞弊,這絕對是學子們深惡痛絕的。
“諸位,這次定有考官牽涉其中,咱只能把事情鬧大些,才能把讓上面的人重視!”
學子們對科考舞弊的方式,多多少少也清楚那麼一些,所以他們知道此番發現的這種,私下裡被稱作“通關節”。
舞弊者事先與考官約定好,在文章中的某個特定位置,用特定的字或句式來標明身份,使考官閱卷時將其取錄。
這種舞弊方式,意味着有考官牽涉其中,就要把事情鬧大才能逼上面的人嚴查。
可以想象,經過這次事件後,整個雍西學界都會發生大地震。
這些學子們的動作很快,他們都有自己的交際圈,很容易就把事情擴散了出去。
由此,學子們的怒火再度被點燃,這次他們比以往每一次又要憤怒。
那五名被發現有問題的舉人,其中有三人還逗留在盧陽,於是他們的住處直接就被包圍。
這三人的待遇可比陳永義差多了,直接被人從住處拖了出去,然後被架着往按察使衙門趕去。
物議紛紛,在學政衙門被圍後沒幾天,按察使衙門外也聚集了大批學子。
有人拿着鼓槌就敲了起來,衙役們根本就勸不住。
現任雍西按察使魏友明,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兒,此時衙門外的鼓聲讓他覺得心煩。
“出去問問,出了什麼事!”魏友明臉色不善道。
任誰被破壞了好心情,大概都會和他一樣。
此時他正在覈對結案文書,務必要做到前後自恰,才能堵住所有人嘴巴。
也只有結案之後,他魏友明纔不用幹得罪人的事,查舞弊對他來說就是燙手的山芋。
“接下來,把文書交給張大人,由他蓋印之後,這事就算結了!”魏友明低聲嘆息道。
可就在這時,外面有吏員快步趕了進來,神色間有些慌張道:“大人,學子們到咱衙門外來鬧事了!”
魏友明大皺眉頭,問道:“他們怎麼會來這裡鬧?不是說了今明兩天就有交代!”
站在外面的吏員只能如實答道:“回大人話,這些人抓了幾名舉人過來,說是抓到了鄉試舞弊之人!”
魏友明一拍桌子,大怒道:“簡直胡鬧,就因爲落了榜,他們就可以誣陷他人?”
魏友明震怒之下,堂下吏員只能硬着頭皮道:“回稟大人,學子們說他們有證據!”
微微一愣後,魏友明冷笑道:“他們能有什麼證據!”
話雖是這麼說,但衙門外的叫囂聲越來越大,就逼得魏友明不得不盡快安撫,否則對他官聲極爲不利。
“去,帶兩個人進來,本官倒要聽聽他們能說些什麼!”魏友明滿是不屑道。
對他而言,這些學子們就跟小孩子一樣可笑,老老實實讀書纔是正經要事。
沒一會兒,當外面學子們的聲音緩緩降下,隨後便有兩名學子被帶進了大堂。
“拜見大人!”
“就是你們鼓動學子,在衙門外面鬧事?你們就是這樣躬行聖賢教誨的?”魏友明語氣嚴厲問道。
既然要把事情壓下去,那就一定要手段凌厲,這樣把人鎮住之後纔會聽招呼。
但魏友明漏掉了一點,眼前兩名學子的底氣,比他想象中要紮實得多。
只見其中一名學子拿出一份冊子,面色嚴肅道:“大人,學生確實發現了有人通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