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千戶所,在陳嘯庭被抓入獄後,雖然表面保持了穩定,內裡卻是暗流涌動。
即便沈嶽是陳嘯庭岳父,他可能最終會被放出來,但想官復原職的可能性不大。
這就等於說,南城千戶的位置會空出來,於是又機會更進一步的人,不免都起了心思。
而在南城千戶所內,最有可能更進一步的,便是兩位副千戶了。
陳嘯庭才擔任千戶半年多時間,雖然將手下人全部壓服,但卻來不及讓人心服。
所以,當副千戶李維開始跑關係時,其他有想法的百戶也有了動作。
而年紀更大一些的副千戶黃宗林,則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表現,顯然他更沉得住氣。
所以,當陳嘯庭從南司大牢內放出,並被加官一級升指揮僉事的消息傳回時,千戶所內反應也是各異。
黃宗林穩如老狗,召集手下百戶去給陳嘯庭道賀,而李維則面如死灰難以自持。
陳嘯庭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眼裡揉不得半點兒沙子,他那些動作要是被其得知,大板子砸砸下來他可受不了。
“二十五歲,當差十年……就從西北苦寒之地,做到了北鎮撫司指揮僉事,這……這是個什麼世道!”李維忍不住感慨道。
可現在沒時間讓他感慨,只見大堂外進來一總旗道:“大人,黃大人問您何時出發!”
他倒是動作麻溜,李維心中吐槽道。
去見陳嘯庭,他實在感覺心虛,所以此時就跟上墳一樣難受。
“讓他等一下,馬上就去!”李維沉聲答道。
…………
下午的陳府,顯得非同尋常的熱鬧,與幾天前的門可羅雀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嘯庭升指揮僉事,錦衣衛內比他官兒大的,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這些人可以不來奉承他,但其他正副千戶乃至於百戶,不管和陳嘯庭是否有過交集,此時都來到了他府上道賀。
一賀陳嘯庭出獄,二賀他高升,可謂是雙喜臨門。
這些人個個都帶了禮品,人數足有三十四號,把整個陳府營造得熱熱鬧鬧。
全是一幫大男人,沈怡三人不方便露面,便進了內院去,陳嘯庭獨自來應對這些客人。
其實也不怎麼需要應對,此時他就坐在正廳上首位置,等着每一位來客過來打招呼。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高升!”一名副千戶在陳嘯庭面前道。
此人是北城千戶所副千戶王忠德,當初也是陳嘯庭手下的馬屁精,後來陳嘯庭推薦才讓他得以升官。
對此,陳嘯庭微微點頭示意,此時他沒必要多說話。
就在這時,黃宗林和李維領着一干百戶到來。
在將禮品擺放好後,黃宗林等一干人進了房間,在一衆正副千戶的注視下,同時向陳嘯庭道喜。
端起茶杯,掃視這些姍姍來遲的下屬,陳嘯庭笑道:“不必多禮,等會兒留下來喝酒!”
按照沈怡的意思,既然有這麼多人來道賀,那乾脆就在家裡擺酒宴客。
所以此時陳府的廚房,比陳嘯庭所在的正廳更熱鬧,廚子僕婢們正在準備酒席。
見陳嘯庭面色如常,李維臉色纔好看了些,他是自己把自己嚇到了。
正廳內的地方有限,所以百戶一級的官員,全都自覺的去院子裡坐,那邊已經擺好了桌椅。
而房間內的正副千戶們,奉承話鋪天蓋地向陳嘯庭砸來,此情此景讓他心中很是感慨。
困在大牢無人問,一朝高升故舊來,這在任何時代都是相通的。
原本都是同僚,陳嘯庭此時驟升指揮僉事,在場三位正職千戶,面對陳嘯庭多少有些彆扭。
可他們不得不來,不管他們背後都有誰,聖眷正隆的陳嘯庭他們絕不敢得罪。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管家終於來稟告道:“老爺,可以開席了!”
事實上,大廳內的這些人,都已經無話可說了,吃酒正好能活躍氣氛。
事實上,陳嘯庭也想痛快喝一次,於是他起身道:“諸位……那就入席吧!”
能和陳嘯庭坐一塊兒的,也只有北司機的三位正千戶,他們的桌子被設置在最中間。
陳嘯庭酒量不差,也也扛不住幾十號人輪番敬酒,在喝差不多時候直接找了藉口退場。
所謂退場,只是他離開酒卓子,他人還是在現場的,單獨搭了椅子坐在院子臺階上,一邊磕着瓜子兒一邊喝醒酒茶。
院子裡依舊十分熱鬧,衆千戶百戶各自圍坐一團,彷彿有吹不完的牛。
“大人,我等三人靜您一杯!”
在北城千戶所那幫人敬了酒後,裴輪劉保全喝和許大年三人,端着酒出現在了陳嘯庭面前。
他們三人都是和陳嘯庭去過雍西,回京才升的百戶,裡面全靠陳嘯庭稟明他們功勞,所以陳嘯庭對他們三人是有提攜之恩。
“大人,卑職前番將您冒犯,還請大人恕罪!”裴輪單獨說道,之前是他帶人抓的陳嘯庭。
雖然是因公事,雖然裴輪覺得陳嘯庭不會這麼小心眼,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該把話挑明瞭說。
陳嘯庭端起了茶杯,輕描淡寫道:“你不必多心,來……”
這下,裴輪才真的放了心,和劉許二人一同端起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陳嘯庭當然不會怪罪這些人,他如今升了指揮僉事,需要拉攏更多的人才能把位置坐穩。
裴輪三人是他提拔起來的,自然是可以倚重的對象,他又豈會自毀根基。
而在他們退下之後,一個胖胖的身影趕了過來,此人正是南城千戶所百戶焦富榮。
“大人,卑職敬您一杯,這些天您被下獄,可把卑職愁壞了!”
焦富榮是個十足的小人,也可以稱之爲投機者,他這種人是不可能有忠誠可言的。
所以他爲自己發愁這件事,陳嘯庭聽了也是一笑了之。
“往後好生辦差!”陳嘯庭隨口道,這話今晚他已經說了很多次。
按道理說,喝了酒就該離開,但焦富榮卻非如此,而是壓低了嗓音道:“大人,您走的這些天,咱千戶所可不太平呢!”
陳嘯庭神色一動,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焦富榮瞥了一樣不遠處的同僚,然後才說道:“大人您才走沒兩天,咱們千戶所的人就起了壞心思,到處去跑關係……妄圖取代您的位置!”
“誰?”陳嘯庭表情平靜,讓焦富榮把握不住他的心思。
之前的話已經說出去,於是焦富榮乾脆答道:“是李維,他去找過盧僉事,還送了大禮!”
焦富榮才把話說完,便聽陳嘯庭失笑道:“李維覬覦千戶之位,你莫不是也看上了他副千戶的位置?”
這話聽得焦富榮面色如土,這確實是他的心思,可這樣被陳嘯庭說出來,他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當然更可能是壞事。
然而,卻聽陳嘯庭接着說道:“好好辦差,升個副千戶也不是沒可能!”
這話聽得焦富榮一陣狂喜,陳嘯庭如今是指揮僉事,他的這句話分量極重。
“卑職一定踏實辦差,不讓大人您失望!”焦富榮立刻跪舔道。
而陳嘯庭只是微微一笑,然後示意他可以下去,並沒有對焦富榮告密的李維有任何反應。
他現在已處於更高位置,有了更寬闊的視野,自然也就沒必要和李維這點兒小事上斤斤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