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駙馬和燕王世子本來的護衛人馬就足夠壯觀了,因爲要出城,錦衣衛追隨而來的官校也多了些,前前後後加起來足有上百號人,俱都是鮮衣怒馬,他們往街上一走,聲勢那個壯觀,行人不知所謂,不禁紛紛走避。
一行人出了東城,來到郊外,這裡草地青青,株株細柳參差其間,遠處小河如玉帶舒緩,近處有野花蕩漾於叢中,景像倒是充滿野趣。
“姑丈,你看,我們就以前邊那座矮山爲界,咱們從這裡衝出去,繞矮山一週,最先趕回這裡的就算贏了。當然啦,雙方既然各出三人,那贏的人,至少也得先回來兩人才成。”
朱高熾坐在車中,向旁邊的王駙馬笑吟吟地道。王駙馬看看他大腹便便的樣子,哈哈大笑道:“高熾啊,我就知道,你看上了我那副《鍾馗捉鬼圖》,如果你開口討要,我這做姑丈的還真不好不給你,可你非要用打賭的法子,嘿,這可是你自找苦吃嘍。看你這身寬體胖的模樣,恐怕你把寶都壓在你兩個弟弟身上了吧?”
王駙馬說着看了看朱高煦和朱高燧,見他們一身輕袍箭袍,騎在駿馬上威風凜凜,不禁讚道:“倒果真是兩條難得的好漢。”
他指了指朱高煦二人,對自己帶來的兩個馬術教頭說道:“看清楚了,兩位郡王年紀雖小,卻是自幼生長於北平,還曾隨乃父出征塞外哩,一身騎士精湛的很,你們兩個是咱們金陵城有名的馬術教頭,想來一身技藝也不在其下。可要真是輸了,嘿嘿,你們也不要被人落得太遠,要不然我臉上無光吶。”
這兩個馬術教頭是從五軍都督府裡最出色的馬術教頭裡挑選出來的,他們不屑地看了看那兩位燕王府的小郡王,對王駙馬抱拳道:“大都督請放心,卑職絕不會叫大人失望,這場馬賽,卑職給大人贏定了。”
王駙馬豁然大笑:“好,哈哈,如果你們真贏了,世子是要連請本官吃十六頓酒席的,我金陵城有太祖皇帝親旨賜建的十六座名樓,十六樓的美味佳餚,已是囊括天下了。如果你們贏了,本官不但重重有賞,而且這每一席酒,你們都可上座,一宴十六樓,嚐盡天下味。”
兩個馬術教頭胸有成竹地道:“卑職一定不辱使命!”
王駙馬轉過頭,對朱高熾笑道:“賢侄,咱們也上馬吧。”
“是是,姑丈請。”
兩個人下了車,自有人牽過馬來,王駙馬看着斯斯文文,其實卻是武將出身,豈能不懂騎馬射箭,馬僮只稍稍一助力,王駙馬便輕盈地坐上了馬背,持鞭在手,笑看着朱高熾。朱高熾那肥胖的身子可真是費了勁兒了,四個侍衛一個牽馬一個墜鐙,另外兩個連架帶推,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個大胖子推上馬背。
朱高熾一上馬,那馬希聿聿便是一聲嘶鳴,四蹄踏動,顯然有些承重了。其實朱高熾倒是懂得騎馬的,小時候他還沒有這麼胖,也曾舞過幾天劍,練過一陣子騎術的,只是後來胖肥症越來越嚴重,身子越來越笨拙,自然不能騎馬射箭了,不過這從小練就的技藝,卻也不會因爲許久不練便完全遺忘了,再說他一身肥肉,沉重無比,騎在馬上快把馬背壓彎了,看起來還真是四平八穩,倒不虞跌下來。
王駙馬哈哈一笑,揚鞭道:“楊百戶,你來發號施令!”
“下官遵命!”
夏潯微微一笑,驅馬趕到前邊,喊道:“預備!”
王駙馬、朱高熾等六人六馬一字排開,站在劃好的線旁,俱都俯身前傾,馬鞭揚空,做好了準備。
朱高熾目光一閃,望了夏潯一眼,夏潯不着痕跡地點點頭,把手一揮,喝道:“開始!”
“呼”地一聲,五匹快馬好似離弦之箭,隨着夏潯這一聲吼便衝了出去。朱高熾使勁挾了挾馬腹,又狠狠地抽了兩鞭,他騎下那匹健馬纔不情不願地趟開小步跑出去,這時候王駙馬那五人已遠在一箭地之外了,留守原地的侍衛官校們見了都忍俊不禁地點起來。
六人的馬一出去,他們的侍衛和一些錦衣衛官校便自左右兩翼隨着奔了出去,夏潯對李總旗道:“李兄,勞你在這兒候着,我伴世子走上一程。”
這裡夏潯官兒最大,他既如此安排,那位不苟言笑的李總旗便點頭答應了,自帶了幾名官校候在起點,等着看誰最先趕回,夏潯則一撥馬頭,追着朱高熾下去了。
剛剛衝出去的時候,是朱高煦和朱高燧衝在最前邊,兩個人確實馬術精湛,再加上雖然生得魁梧結實,畢竟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人,身架不及成年人沉重,佔了體重上的便宜。可是那兩個從五軍都督府精中選優特挑出來的馬術教頭,這一輩子就是靠馬術吃飯的,那身騎術可不比朱高煦兩人遜色。
跑出一半路程,趟過一條小河的時候,兩個教頭就已躍前了半個馬頭,王駙馬追在後邊,一見自己的人超到前邊去了,不禁大樂,高聲喊道:“好小子,超過去,先到終點者,本官賞賜加倍。”
兩個馬術教頭一聽精神大振,向咬牙切齒拼命揮鞭的朱高煦二人挑釁地大笑一聲,打馬揚鞭猛地加速,又衝前了一個馬身,頭也不回地向矮山奔去。
朱高煦一邊不服氣地大喊大叫,一邊向老三朱高燧使個眼色,二人也猛然加快了速度,只是他們能把後邊的人越甩越遠,想要追上前邊兩人,卻除非他們馬失前蹄,摔個跟頭了。
王駙馬看看前邊氣極敗壞的朱高煦兄弟,再看看後邊好像在騎逍遙馬似的朱高熾,忍俊不禁地笑幾聲,也揚手揮鞭加快了速度。
王駙馬跑到矮山下面,剛剛繞過山坡,就見前邊地上倒了五六匹人馬,都是伴隨在朱高煦兄弟左右的錦衣官校,一個個倒地慘呼,那馬兒也慘嘶着爬不起來,不禁大驚失色,連忙飛馬趕過去,大聲道:“怎生這般不小心,全撞到一起去了?兩位郡王呢?”
一個受傷的錦衣官校忍痛前指,說道:“駙馬,他們跑了,跑了!”
“甚麼?”王駙馬順着他們所指方向看去,果見右前側方山林中,幾匹馬兒一閃即逝,這裡林木茂密,繞山只有一條道,若不是那錦衣校尉指的及時,恐怕等人家鑽進林子,他也看不到了。
“糟糕,上當了!”
王駙馬大驚失色,剛要下令去追,前方道路兩旁草叢中突然跳出十幾個大漢,人人手持匣弩,只聽機括“鏗鏗”聲不絕於耳,健馬應聲長嘶,王駙馬和左右伴從的侍衛胯下馬都中了弩箭,有的馬仆倒在地,有的馬痛極亂蹦,把他們一個個掀下馬來,狼狽不堪。
方纔朱高煦兄弟二人逃走,是他們出其不意,喝令侍衛向追隨而來的錦衣官校動手,傷人殺馬,快速逃離。等王駙馬趕到時,身邊只有他的侍衛和錦衣衛官校,埋伏在蓬草叢中的燕王府護衛才突然發難,現出身形。
勁弩一通疾射,射死了王駙馬和諸侍衛的馬匹,他們立即棄掉箭匣,往背後一抽,又是一匣勁弩平舉起來,剛剛穩定身形要拔刀反撲的王駙馬和手下侍衛們不禁面色大變。
“休要傷了駙馬!休要傷了駙馬!”
朱高熾扯開嗓子吼起來,他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在他身邊也有一些錦衣衛官校監視隨行,但是在他們繞過山角,看到前方的變故時,世子身邊那些燕王府侍衛就已突然發難,向他們動手了。
朱高熾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向王駙馬歉然拱手道:“姑丈,侄兒並無意冒犯姑丈。奈何,父王患了瘋疾,朝廷卻不肯放我們回去,身爲人子,豈能不在榻前侍藥奉食呢?萬般無奈,侄兒纔出此下策,得罪姑丈之處,待來曰侄兒再向姑丈叩頭請罪吧!”
“世子,快走,快走!”
那些持弩箭的人中,有一個頭領模樣的人衝着朱高熾連連擺手,朱高熾也顧不得多說,就在馬上向灰頭土臉的王駙馬作了一揖,斜刺裡往草叢樹林裡一衝,便落荒而逃了。
“唉!你們……逃得掉麼……”
王駙馬見他並不傷害自己,心中稍稍安定,眼見他們逃入密林,不禁感慨地一聲長嘆。
那些燕王府侍衛見世子已走,便向草叢中退卻,他們仍然端着弩箭,目光銳利而寒冷,王駙馬和府中侍衛、以及錦衣官校們一動也不敢動,他們毫不懷疑,哪怕是做出一個前撲的動作,這些冷酷的燕府侍衛就會毫不猶豫地放箭,把他們攢射成刺猥。
夏潯縱馬揚鞭,帶着七八個錦衣衛剛剛拐過山角。
按照他的計劃,由燕王世子在此處佈置伏兵,接應他們逃走,楊旭則隨後趕來,佯裝追趕。在場的這些錦衣衛官校之中,他的官職最高,別人都要聽他調遣,等他追進密林,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甩脫其他人,趕去與燕王世子匯合。等到朝廷這邊真相大白的時候,他早伴同燕王世子出江入海了。
問題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夏潯裝模作樣地向王駙馬問明瞭經過,擺出一副義憤填膺模樣,正要下令錦衣衛官校隨他追入密林,羅克敵已率領數十名錦衣衛急急趕來,馬上就到山角了。
蹄聲殷殷,如乘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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