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對崔元烈面授機宜,又傳授了一些泡妞的壞點子,那些法子軟硬兼施,極盡所能,其中大多是幾千年來的男人們研究出來的專門對付自己情人的前世情人泰山老大人的殺手絕招。彭梓祺在一旁好奇地聽着,臉蛋羞紅,想笑不笑,等夏潯看她時,卻又變成一副冷俏的模樣。
夏潯心中會不時地生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的彭梓祺明明還是以前那個人,卻似乎從內裡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感覺,這種變化就是從他救回小荻開始的。
以前他與彭姑娘之間似乎總有一層隔膜,不管是兩人志同道合,聯手對付蒲臺縣的惡紳仇秋的時候,還是彭梓祺生了病,他抱着她去陽谷縣求醫的時候,明明彼此的感情更親近了些,結果卻總是不溫不火,就像那高原上燒開的沸水,始終達不到應有的溫度。
而現在,事情似乎是顛倒了過來,兩個人的關係總有一種要破開窗紙、袒裎相見的感覺,似乎有一方主動一點,兩個人的關係馬上就會發生實質『性』的變化。夏潯有過這種感覺,當他和一個女孩子漸漸萌生愛意,彼此卻尚不明瞭對方的心意,只能在接觸中通過一些若有若無的語言和動作相互試探的時候。
那是一種曖昧,很甜蜜的曖昧。
但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這種曖昧是有毒的。因爲夏潯在江南老家還有一個他穿開襠褲時就定下來的準老婆。還有小荻,肖管事和肖家娘子的態度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只是還不明白肖荻那個小丫頭對他的感情只是對兄長的孺慕之情還是一個少女對一個男子的愛慕之情。
夏潯以前努力和彭姑娘改善關係,雖也偶有挑逗戲弄之言,卻是因爲彭梓祺冷若冰霜的模樣,並未想及最後一步,現在彭梓祺的態度很微妙,那層窗戶紙似乎一捅就破了,他反而總要約束着自己,讓沸水降溫。以致,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彭姑娘看向他的眼神,總是帶着幾分幽怨。
安頓了崔元烈這裡,在崔元烈和朱善碧一對小情人兒千恩萬謝的感激聲中,夏潯和彭梓祺又回到了楊府。那羣『毛』遂自薦的女人已經被肖管事打發走了,肖管事正口乾舌燥地喝着水,一見夏潯回來,連忙迎上來道:“少爺!”
夏潯朝外面看看,心有餘悸地道:“那些人都走了?”
肖管事苦笑道:“走了,一天來一撥,整天被她們聒噪,正經事幾乎都顧不上做了。好不容易清閒一陣兒,少爺,我這有幾件事,得跟少爺您說說。”
肖管事一說有正事,彭梓祺立即自覺地走開了,走到廊下,負手站定,似乎在欣賞着滿園風光,唔,很懂事、很乖巧。
問題是……,彭姑娘的耳力超級的好,那並不只是練武之人比常人略高一籌的聰辨之力,而是一種天賦,她爹武功比她高明多多,耳力卻比她遜『色』多多,整個彭家就沒有比她聽力更好的人了。彭姑娘麼,人家是女人,從沒想過要做君子。
肖管事道:“第一個呢,是林北夏林掌櫃的已經把贖回股份的錢籌措齊了,派人送了信來,問少爺您什麼時候過去一趟,錢契兩清。第二個呢,是少爺的聯繫的那批鐵料近期就將運到,到時候要通過青州府轉銷出去,大批鐵料入城,得需要齊王府派員照拂,免得被青州府衙的人查出來,總是一樁麻煩,這一點,得請少爺關照一下齊王府。
第三個呢,咱們‘輸掉’的那幾家作坊已經轉給曹玉廣、江之卿了,收回來的這筆錢,是短期放貸出去,還是拿出大頭現在就移往應天那邊,再留一部分給少爺充作北平之用,這件事得請少爺給個準信兒。最後一個……,孫家『藥』鋪後天要辦親事了,庚員外下了請貼,不知少爺您去不去,要準備些什麼禮物,吩咐下來老肖纔好去『操』辦。”
夏潯身子一震:“孫家要辦親事了?這麼快……”
“啊?”
肖管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夏潯恢復了平靜,擺擺手道:“沒什麼,林員外那裡不用送信了,我下午就過去。關於鐵料進城的事,去過了林家當鋪,我就去王府見見舒公公,請他留意就是了。咱們現在手頭錢款很多,北平之行用不了,你現在就逐步移往應天吧,尋幾家名聲好、底子厚的錢莊子,暫時放貸出去。”
肖管事連聲應是,暗暗記在心頭。
夏潯略一沉『吟』,又道:“關於孫府的親事麼……”
站在廊下佯裝看雲看樹看風景的彭大小姐耳朵微微動了動,聽得更加仔細了,她現在已經知道夏潯就是夏潯,不是那個勾搭孫氏母女的無行浪子楊文軒,她很好奇,不知道夏潯打算如何面對楊文軒留給他的這一屁股爛賬。
夏潯沉『吟』片刻,心中忽地一動,忙問道:“都請了些什麼客人?安員外也會去吧?”
肖管事道:“老肖只聽孫府的人說,這一次要大『操』大辦,請了許多親戚、朋友,有往來的士紳。安員外和庚員外也是熟人,相必是要去的。”
夏潯心中暗喜:“安胖子現在就像一隻驚弓之鳥,根本不敢與我接觸,我想弄些鬼話糊弄他都沒機會。不過這小子貪財,孫家是他的大買主,這次辦婚事,一定從他手裡買了更多的絲綢,礙於情面,他沒理由不去,這樣的話,我就有機會與他‘推心置腹地談上一談’了。”
想到這裡,夏潯便道:“好。你去準備些絲綢、喜餅一類的禮物,照着二十貫錢『操』辦吧,另外,你再準備一套翠玉的首飾頭面備着,孫府辦親事那天,我是要去的。”
肖管事也不多問,頷首道:“是。老肖都記下了,少爺要是沒有別的事,那……老肖就去做事了。”
夏潯點點頭,看着肖管事出去,他緩緩走出書房,在客廳外的長廊下站定,與負手而立的彭梓祺一左一右,正站在門廊兩側。
秋意漸漸濃了,樹影漸深,放眼望去,天高雲闊,湛藍的、雪白的,構勒出一個深邃而廣闊的天地。
夏潯擡眼望雲,悠悠想道:“只要她成了親,我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妙弋還是個沒定『性』的少年女子,若她絕了這份念想,成親後會和丈夫好好過日子的。楊文軒的這段孽緣,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夜『色』深沉。
彭梓祺獨自坐在屋檐上,手裡提着一隻酒壺,望月獨酌,對影三人。
以前對楊旭,她從沒有現在這樣困擾過。那時候,雖然情愫暗生,可她明知道楊旭的爲人,所以始終堅持着不讓自己真的墜入情網,雖然經常情不自禁,卻也沒有陷入太深。可是自從她知道楊旭不是楊旭,心靈的桎梏被打開,便不可避免地被情絲所擾了。
夏潯……現在取代的是楊旭的身份,楊旭是生員,是縉紳,她這樣的人家是高攀不起的。更何況,他在故鄉還有一個未婚妻子。原本因爲他的無恥行徑,她可以約束着自己的感情,而現在卻是想愛也不能愛。
“我該怎麼辦呢?”
彭梓祺深深地嘆息,在屋脊上躺了下來,枕着雙臂,擡眼望天。
天空中繁星點點,像她的雙眸一樣閃閃發光。
“我太公是怎麼娶的太『奶』來着?唔,想起來了,兩個饃、一碗菜粥,餓得要死的太『奶』就嫁我家來了。可他還沒慘到那地步呀。唔……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是搶了個窮書生……”
她『摸』『摸』鼻尖,有些想笑:“那是『亂』世,現在……不成的。”
“哎呀,煩死人了!他以前撩撥人家,人家不想理他。現在想讓他撩撥,他卻退縮了,沒種的臭男人!”
彭梓祺恨恨地一揮手,彷彿要揮去心中的煩惱,仰望着滿天繁星,她喃喃地道:“三月之期快到了呢。那個混蛋,好象一點都不想留下人家……”
彭梓祺幽怨地一嘆,耳畔忽然傳來一絲隱隱的聲息。
彭梓祺霍地坐了起來,張目四望,院中寂寂,悄無聲息,方纔那一線聲息也不見了。
彭梓祺沒有放棄,她的耳力出奇的好,她相信自己沒有聽錯,聲音是從夏潯的內書房傳來的,而那個地方夜晚根本沒有人去。她很盡責,對楊家後院夜晚的人員分佈、後宅的各種佈置清清楚楚。
彭梓祺一按屋瓦,就像一片羽『毛』似的輕飄飄地落地,按緊刀柄,向書房方向『摸』去。
“這他孃的是哪兒啊?好多房間!”
門鎖已被黎大隱破壞了,他只能輕輕掩好門戶,晃着了火摺子四下一看,不由嗒然若喪:“他孃的,看起來是間書房啊,楊旭那小子晚上怎麼可能睡在這兒。”
黎大隱吹熄了火摺子放進套筒重新藏進懷中,正要躡手躡腳地出去,忽地心中一動:“等等,書房,書房裡放置的,一般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我家小姐向楊旭借款的契約會不會在這兒?如果被我找到毀了去,再找到楊旭把他幹掉,這筆債不就不用還了?”
黎大隱想到就做,重新拉好窗簾,興沖沖地晃着了火摺子引燃燈火,便在房中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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