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如雷,回『蕩』谷中。
一個明軍斥候策馬狂奔而來,嘶聲大呼:“有埋伏!有埋伏!”
他已經不需要喊了,人人都看見,在他身後,一隊鐵騎蝗蟲一般蜂擁而來,那名斥候看見自己的隊伍,一口氣兒泄了,頓時身子一軟,伏在了馬背上,在他後背上,已攢『射』了十餘枝利箭。
前方列圓陣的明軍讓開一條道路,放那匹馬進來,未等那斥候下馬,幾名士兵已經擁上去接住了他。
“已經完了!”
一個校尉只看清他背上傷勢,便慘然道。
風裂炎端坐馬上,已經摘下了自己的硬弓,搭了一支可貫三層重甲的狼牙箭上去,一雙大眼寒芒四『射』:“國公,這是西域馬賊‘一窩蜂’!”
聲落,弦鳴,一支狼牙箭已疾『射』而去,衝在最前面的一個馬賊面門口箭,被箭力帶倒仰面便倒,而風裂炎的第二枝箭業已『射』出,這一箭『射』的是他的馬,箭到馬僕,風裂炎的第三支箭又飛了出去。
連珠箭,草原上的哲別級『射』手最高明的箭術,風裂炎能連珠四箭,四箭『射』倒雙人雙馬,後邊『潮』水般涌來的騎兵被這兩人兩屍一阻,連着絆倒多人,激起一片飛雪,後邊的人才來得及撥馬避開,從兩側繞來。
夏潯坐在他身旁,打量着滾滾而來的馬賊,讚歎道:“馬賊,竟有如此威勢!這一窩蜂在西域很有名?”
這時,馬賊已經與明軍前鋒對上了,兩側山上的馬賊伏兵也正向山下衝來,派去上山探路的斥候正邊與他們交戰,便繞向山谷外沿。
風裂炎道:“這‘一窩蜂’的首領叫巴薩,巴家原是西域豪門,沙洲數一數二的大世家,後來因爲得罪了權貴,自家經營時又一向跋扈,激怒了沙洲的其他幾大世家,被沙洲權貴和幾大世家聯手,坑得血本無歸。巴家一怒,乾脆帶着人做了馬賊,十餘年下來,巴家吞併了西域幾股強悍的馬賊,儼然已是一般不容任何人忽視的武力了。”
風裂炎說着,掃視着前方交戰的雙方,聽着鏗鏘不絕的兵器交擊聲,手只一擡,未見扣弦搭弓的動作,一枝箭已鬼魅般『射』去,一個正在與明軍交戰的馬賊頭盜便心窩中箭,大叫一聲僕下馬去。
風裂炎笑笑,又道:“巴薩是個獨眼龍,末將跟他打過交道,他那獨眼龍,就是末將『射』的。幾年前,末將往哈密執行公務,且與念青唐古拉山下的大土司盛隆同行。這巴家馬匪,最恨的就是做官的和大富紳,竟仗着人手衆多,來劫末將,結果被末將一箭『射』中他的左眼,還順手救下了被他擄去準備做押寨夫人的一對母女。呵呵……”
說話間,風裂炎手不停歇,已連『射』五箭,箭箭殺人。
夏潯自嘆箭術並不出『色』,恐誤傷自己人,刀法雖好,手下這堆兵將打死也不敢讓他上前廝殺,只好站在那兒看着。
既知對方是馬賊,看來又是爲了打劫了。他這一行人,雖有重兵衛護,中間卻也不乏車輛,既合了官的身份,又合了貴的身份,馬賊的耳目探得了消息,自然是要來撈上一筆的,可惜,他們這回真是倒了黴,馬賊雖有近五千之衆,豈能與京營精銳和甘涼精騎相比?
方纔察覺有埋伏,風烈炎和塞哈智便做出了正確的判斷,風裂炎依據谷口地勢,佈下了雁翎陣迎敵,而塞哈智則在第二道防線佈下圓陣結陣自保,這樣的陣勢,再加上這樣出『色』的兵馬,縱然是數萬精兵,在這小小谷口擺佈不開,一時半刻也休想衝破,更遑論這夥馬賊了。
如果當時察覺有異,他們立即退卻,那就要糟了,三軍一退,陣勢自『亂』,縱然是精兵,若只一團散沙,也禁不起這夥如狼似虎的馬賊衝鋒,一旦被他們突入陣營展開混戰,軍隊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了。
“國公,末將到前面去,他們既敢來,不殺他個落花流水,不免弱了我西涼……弱了我大明威風!”
夏潯微一頷首:“將軍小心!”
風裂炎一抖馬繮,便拔刀衝上前去。
巴家曾是沙洲大豪,而要在沙洲這種地方立足的世家,必然養有私兵,尤其是聽風裂炎介紹,當初這巴家曾連沙洲權貴和富紳都得罪了,巴家的武力之強大更是可想而知。須知權貴豪門大多相互勾結,關係密切的,這巴家居然能搞到同爲豪門的其他世家也視他們如眼中釘,爲人品『性』可想而知。
而驕橫是需要本錢的,當時的巴家,必定已經擁有一支極強大的武裝了,反出沙洲之後,巴家散盡家財,招兵買馬,幹起了無本買賣,武力是他們唯一的倚仗,在這方面自然是更加的不遺餘力。眼前這夥馬賊,大多有護心軟甲、帶刀持矛,背挎長弓,鞍掛小盾,配備竟比一般的正式騎兵還要齊全,難怪連軍隊他們也敢打劫。
注目觀看一陣,夏潯揚聲喚道:“塞哈智!”
正密切關注,嚴密戒備的塞哈智立即撥馬趕到他的面前,夏潯吩咐道:“移陣,後撤!”
塞哈智一愣,忙道:“國公,咱們沒『露』敗像啊,國公放心,有卑職在,他們奈何不了咱們的!”
夏潯一指那山谷道:“眼前這地勢,固然不利於馬賊展開兵力優勢,但是一旦形勢不妙,他們要逃脫卻也容易,放他們出來,全殲他們!”
說到最後時,夏潯已是殺氣騰騰。
此來西域,他是要盡力爭取西域部落心向大明的,哪怕他們在貼木兒的『淫』威之下暫時屈服都沒關係,只要他們不認爲貼木兒真能侵入大明,並且站穩腳跟,那麼他們就不會死心踏地的爲貼木兒賣力,這些地頭蛇是敷衍還是用心,產生的效果可大不一樣。
要爭取這些人,當然要恩威並重。而這恩好辦,這威可不好隨便用,在這個敏感時刻,用的不當,反而適得其反,如今還有比殲滅一股令整個西域爲之側視的強大馬賊更好的威懾麼?他們實際上已經等同於一支軍隊,而且比西域許多部落的勢力都大。
再者,在這裡,正統的勢力和良民百姓都沒有一個統一的信仰和統一的民族歸屬感,更遑論一羣有『奶』就是孃的馬賊強盜了,一旦貼木兒兵臨城下,恰恰是這些馬賊土匪,最有可能成爲他最有力的爪牙,他們不但會借貼木兒的兵勢禍害西域百姓,讓那裡生靈荼炭,而且會死心踏地的投靠貼木兒,利用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熟悉的西域地理,給明軍造成更大的傷害。
如今既有機會,當然是能殲滅就殲滅!
在塞哈智開始移動後陣的時候,風裂炎也收到了夏潯的指示,他立即以金鼓號令士卒穩着步子退卻,以防弄巧成拙,真被馬賊衝『亂』了隊形。
馬賊與軍隊的最大區別,就是紀律和號令。哪怕他們的單兵戰鬥力再強,在訓練有素的軍隊面前都是一羣烏合之衆,在雙方交戰的混『亂』時刻,軍隊可以依據號令進行有條不紊的戰略退卻,而馬賊即便是進攻也是毫無章法。馬賊中未嘗沒有人看出些蹊蹺,因爲甫一交手,他們就發現這支明軍的戰鬥力較之他們以往遇到的敵人要強勁許多,他們人多勢衆,甚至還落了下風。
在這個時候,對方卻選擇了退卻,稍有心機的人就知道其中有詐了,可是殺紅了眼的馬賊卻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指揮系統,他們的傳統,是當家的要衝鋒在前,身無士卒。因此一些老成持重者甚至不能及時找到他們的頭目,更談不上用旗號或鑼鼓傳達一些命令了。
明軍一旦開始退卻,正在鏖戰中的馬賊們便精神大振,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着撲上來。明軍退卻了三箭之地,馬賊就纏鬥着追了三箭地,並且開始試圖繞向側翼,對明軍形成切割式打擊,這時一直退卻的明軍在聽到三聲短促的號聲之後,卻突然發起了反撲,以錐字形切進了馬賊的隊伍。
問題是馬賊本來就沒有固定的陣營,而且他們也沒有什麼需要堅守的,他們的目的在於進攻,在於掠奪,一部分馬賊已經分襲兩翼,試圖切割明軍陣營了,這支中路突破的明軍很快殺穿了馬賊的隊伍,這樣他們就等於是殺到了馬賊的後方。
然後,可怖的打擊開始了……
屍橫遍野,五千悍勇難當的西域馬賊一腳踢中了鐵板,被天下最精銳的一支隊伍殺得潰不成軍,僥倖未死的馬賊以手抱頭蹲在地上,雙眼不敢『亂』瞄,卻豎着耳朵聽着動靜,時不時傳來一聲慘叫,聽得他們心中一緊。
不一會兒,只聽馬蹄聲響,隨即一聲長嘶,就停在他們不遠處:“啓稟國公,馬賊逃走不足百騎,賊首已然戰死,此人叫巴圖,乃一窩蜂賊寇首領巴薩的胞弟,人頭在此,請國公驗看!”
一個淡淡的清朗聲音隨後傳來:“打掃戰場,俘虜帶走。這顆人頭麼,帶上,就算咱們送給沙洲的一件見面禮吧!”
“國公?”
西域原是北元統治區域,當初封在這兒的王爺、國公不在少數,所以這些馬賊知道國公的意思,聽說此番他們劫的竟是一位大明國公,他們突然覺得,自己落此下場,一點都不冤。
他們現在誰都不恨,就恨當初盤道兒的那個王八蛋,說什麼明軍護着一位大富紳往西域來,隊伍上幾輛大車滿載金銀,還有漂亮的女人,真是瞎了他孃的狗眼,老子要是能活着離開,一定剝了他的皮!
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個女人聲音雀躍地道:“乾爹好猛!乾爹好厲害喔!”
幾個正在咬牙切齒的倖存者不禁啞然:“原來真的有女人……,只是……這聲音怎麼像剛學會打鳴的小公雞,稚嫩成這般模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