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武門的大院坐落在襄陽城中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之上,看上去更像是一間武館,佔地十分廣袤,而且左鄰穿城而過的漢水,無論水陸交通都是十分的便利。
下午四時,黃昏臨近。
此時的靈武門正在大宴賓客,對於武林人士是來者不拒。
靈門門的門主“鎖魂槍”齊傳雄花費數十萬兩,請來了襄陽城中最著名的酒樓包辦的宴席,同時請來了城中有名的戲曲班子和花樓歌舞伎,整個靈武門車水馬龍,盈門充戶,比那廟會還要熱鬧十幾倍。
齊傳雄此時心中極爲興奮,自己經營數十年的門派從來沒有這一刻的風光過,在白道大派長空照劍門和亦白亦黑實力強悍的仙龍洞支持下,一同廣發“無名英雄帖”,共同討伐“荒山野老”莫野離。
所謂的“無名英雄帖”就是一份倡議召集的檄文,並未指明相邀的武林人士,只要是有心,人人皆可慕名前來。
這位齊傳雄大門主家財豪富,交遊廣闊,武功了得,在地方上絕對是一方豪強、名頭響亮,但其實他在整個武林之中既無什麼了不起的勢力,也算不上如何德高望重的前輩高人,原本請不到這許多英雄豪傑。
但在檄文末尾署名了長空照劍門和仙龍洞的名號便是了不起至極了,一個是雲州白道第一大派,另一個則是黑白兩道通吃的蓋世強門,這兩派人馬一出面。便吸引了大批的武林人士前來參會,這兩大門派有重要人物在此。混跡江湖的浪蕩武者們都是要極力趕來傾心結交的。就算被人瞧不起,記不住,最起碼也知道人家長得什麼模樣,說話是什麼味道,日後也好與人吹噓自己的見多識廣。
而最重要的一點,則是此時江湖上瘋傳這一出事故的背後有着關於“武林五大異寶”之一“青銅龍塔”的消息。
不管這個消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但足以在江湖上引起轟動,靈武門的門檻被人踏斷。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齊傳雄除了自己之外,還讓自己的三個兒子和門內境界達到先天的兩名副門主,全都一起忙乎了起來,裡裡外外地招呼客人,每有武林名宿到來,齊傳雄必然親自迎接,做足了臉面。
同時齊傳雄也頗會看人眼色。此時在明堂後面的密室之內,長空照劍門和仙龍洞的幾位絕對名聲顯著的人士正在秘商要事,自己雖然也是召集人之一,但受身份限制,能有如此場面已屬不易,那些更高層次的秘聞。自己也不敢奢求參與其中。
這一次趕來的人員之中,尤其是那幾位,他們的名頭真是……
只要一會自己在大會上宣佈這幾位的名字,那保證自己靈武門的身份地位瞬間便於之前大不相同。
齊傳雄完全把這一次當成了讓自己靈武門名揚天下的契機,做事不予餘力。此時有手下趕來稟告,又有武林知名人士到訪。齊傳雄趕忙跟幾位寒暄的貴客賠禮道歉,再次起身前去迎接。
“這次來的是什麼人?”
齊傳雄一邊趕路一邊問道。
傳訊的徒弟緊張中帶着興奮說道:“師父,這次來的是青衣樓分屬襄陽城的分樓主‘披風杖’莫大風和副樓主‘十字劍’樑真二人,引領着說是江南富商的一行人一同前來。”“哦?是青衣樓的人!?”
齊傳雄這下可真感到呼吸仰止了,沒想到自己召集的大會竟然可以吸引到“十大門派”之一“青衣樓”的注意,這可真是喜從天降。
那弟子接着說道:“師父,說起那富商可真是夠氣派,不但有着兩個駭人的保鏢,就是身邊四個大美女也是極度讓人羨慕!”
齊傳雄立即喝止道:“你給我住口,大庭廣衆之下,怎麼可以緊盯着人家的女性家眷,就算人再美,也要保持風度,莫要丟了我靈武門的臉面,你小子要是再出醜,我廢了你的武功,逐你出門!”
那弟子嚇得趕忙低頭認錯。
“快快快,前邊引路!”齊傳雄訓斥了弟子一頓,但也難掩自己的眉飛色舞,同時朝着幾個一樣興奮的兒子和副門主喝道:“你們幾個,趕緊整理衣衫,莫要在大門派面前丟了我們靈武門的臉面!”
幾個人匆匆來到大門前的時候,已有手下引領着“披風杖”莫大風等一行人呼啦啦地走了過來,人還未靠近,齊傳雄郎笑聲便已傳起,朗聲說道:“小弟齊傳雄恭迎青衣樓莫樓主大駕觀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那拄着一根奇大的鐵木柺杖的莫大風,中等身高,臉如燒炭,一抹齊胸長鬚洗得是跟關公一樣根根發亮,個個透風,也是擺足了江湖人的禮節,隨同副樓主“十字劍”樑真朝前拱手爲禮,說道:“哪裡,哪裡,齊門主說笑了,能參與如此義舉,當是我輩江湖人使命,門主切莫客氣。來來來,這次隨在下一同前來的,還有江南鉅商錢兄一家,容我爲齊門主引薦一二……”
齊傳雄對這等民間富商並不感冒,畢竟這樣的富商不會輕易把生意跟自己這樣的小門派來做的,主要還是爲了迎接青衣樓諸人,但爲了拉近與莫大風之間的關係,自然是不遺餘力的示好。
不過等到引薦身後的富商之時,那名微胖的富商倒是無甚驚奇,不過倒是被其身後的四位絕世美女震懾當場。
此時他終於明白當初弟子爲何特意提到這四位美女,這四人各具氣質,每一個都是人間絕色,不論是成熟的風韻,嬌羞的氣質,颯爽的英姿,還是天真浪漫的異族風情……足以讓每一個男人爲之動容。
好在齊傳雄算得上是精明老練,只是在一瞬間失神之後。立即恢復了正常,壓抑住心中的急跳心速。與這富商衆人一一問好。
這羣人士自然是途經此地的徐正弈一行人,反正閒來無事,有聽聞此地發生如此重大的武林事故,也就讓青衣樓此地分樓的管事二人帶着自己趕來看看。
徐正弈夫婦爲人向來低調,所以江湖上能夠認識他真面目的人,絕對不多,所以直接慣了個杜撰的名頭,也不怕被人認出來。
徐正弈毫不在意齊傳雄的突然失神。見識到如此之多的美女,他沒有說話磕巴已經算是定力不錯的了,拱手笑道:“錢某叨擾到齊門主了。這次兄弟原來只是在襄陽城與青衣樓莫大樓主談一件小生意,聽聞有此盛會,心中好奇,錢某雖然因爲經商走遍天南海北,但確實沒有見過如此浩大的武林盛會。特讓莫樓主帶來瞻仰一二,多有打擾之處,還望齊門主恕罪!”
齊傳雄大笑道:“哪裡哪裡,錢兄肯來,蓬蓽生輝,請請!”
齊傳雄領路朝前走。身後早已變了臉色的大兒子齊雲飛故意拉了一下齊傳雄的衣角,齊傳雄心思一動,落後兩步,齊雲飛附耳上前,低聲將之前在酒樓中的遭遇簡單一說。齊傳雄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最後沉聲道:“來人是貴客。不許你再輕舉妄動。”
齊雲飛肅然答應。
他也沒有想到這羣人竟然與青衣樓有如此深厚的關係,還好當時犯渾的只是申屠霸天一人,自己的手下因爲對方的殺氣而沒有做出什麼不當的舉動,關係並非不可挽回。
齊傳雄恭敬將青衣樓一行人帶嚮明堂方向,那裡都是些武林名宿,身份地位與外面的閒散武士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未到門口,那錢姓胖商人突然站住說道:“幾位抱歉,錢某更喜歡這外面的熱鬧,裡面的武林豪傑錢某一個不識,去了也是尷尬,不如我們一家人就在這外面吧。”
“這……”
齊傳雄頓時陷入兩難境地,有些尷尬地看向青衣樓的莫大風。
莫大風呵呵一笑,恭順說道:“既然錢兄喜歡,那便如此吧。不知齊門主可否通融一下……”
“哪裡,哪裡,只是怕錢兄閒外面吵鬧……”
“熱鬧纔好嘛!”
“如此……也罷。來人!”齊傳雄喚來下人吩咐道:“便在這旁邊的花廊內設下宴席,派弟子護衛錢兄一家,莫讓無知之輩騷擾!”
“多謝齊門主好意了!”
齊傳雄拱手告辭,領着莫大風和樑真進入明堂,能與這位不知來歷但背景頗深的錢姓商人不加牽扯,倒也讓齊傳雄暗自鬆了一口氣。
徐正弈立即領着衆人走向被清空的一側花廊。
齊傳雄一走,隊伍中的藍雅便開口說道:“大家看到沒有,剛纔那個齊雲飛見到我們臉色都嚇青了,還以爲我們是上門找茬來的呢……哼哼,真是不忿,要是依着我,定要一把火把他這莊園燒個乾淨!”
衆人被逗得咯咯直笑,盧巧珍氣得掐了藍雅胳膊一把,罵道:“你這丫頭,明明是大家閨秀的出身,怎麼有個土匪一樣的性子……”
衆人安然落座,琴素清嬌柔的聲音響起,問道:“這個齊傳雄倒也是個精明人物,懂得借勢而行,壯大靈武門的名聲。不過此間事情不大不小,爲了樓主要親自趕來呢?”
她的這個問題,就算是老闆娘盧巧珍也解釋不了,因爲她也好奇丈夫的這個決定。
難道真是爲了探聽那虛無縹緲的“青銅龍塔”而來麼?
這個猜測在每個人的心裡浮現了一次,但都被否決了。
若真是爲了這些,那麼徐正弈便不會是坐在這裡,而應該是坐入明堂了。
徐正弈笑而不答,在他心中,對那“青銅龍塔”毫不在意,自己已經是“三十六天絕”之一了,就算得到那“青銅龍塔”又有和用處?難道還會選擇一門功法重頭再練不成!?
其實在他心中,只是爲了酒樓上遇到的那個年輕人。
因爲在那爲年輕人聽聞敖子青身死和莫野離有重大嫌疑的時候,身軀的震顫被他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吃驚,讓徐正弈察覺其人必然與這敖子青和莫野離有着巨大的關聯。而這一次“討逆大會”,他必然會來。
對於那個功力深厚的年輕人,他是真心的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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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黃昏時分,上門的各路英雄依然是絡繹不絕。
靈武門已經算是廣大的地域,被人流擠得水泄不通,據說連着後花園也已經開啓,用來招待到會武者,粗略估計。這裡已經有超過兩千人聚集了,這還不包括外面沒資格進入靈武門的外圍武者,他們已經把靈武門前面這條街道,兩邊的酒樓和客棧全部擠滿。
徐正弈幾人正在閒聊,而明堂內外也是一片喧囂聲震天。
徐正弈閒來無事,正左顧右瞧地看着四周吵鬧的江湖新秀,看着他們血氣方剛,朝着這一桌上的美女指指點點。心中不由得呵呵一笑。
曾幾何時,自己年輕時也與他們一樣,也不記得因調戲美女惹了多少麻煩,直到自己武功大成並娶妻生子之後,方纔與之前的市井江湖斷了聯繫。
此時見到四周各種熱切的目光,心中卻涌起熟悉親切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一身藍色道袍的年輕身影映入了徐正弈的眼簾,那不過是個後天巔峰十八歲左右的小道士,一張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氣的臉孔,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與任何人有所交流。眼神也不像其他年輕武者那樣充滿了激情,更不往自己這邊看上一眼。
青年道士的背後背這一把長劍。明黃色的劍穗隨風飄舞,而在他的左側胸前也橫亙着一把短劍,一長一短兩把劍的配置,讓人明白這個人的劍招絕對是奇招迭起,平緩中帶着鋒銳。正如他的面相,雖然普通而內斂,但他就像是一把沒有出鞘的劍,絕對的鋒利無情。
徐正弈暗讚了一聲,心中盤算着什麼門派才能教出這樣的弟子,這時旁邊的疤臉瘦漢崔長齡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年輕的道士,見到樓主感興趣,便低聲說道:“這個小子不一般……”
“哦,何以見得?”
同樣的注意也引起了一桌人的注意,老闆娘盧巧音也是頗有興趣地問道。
而虯髯大漢祝雄意外地看了疤臉瘦漢一眼,說道:“能讓老崔說是不一般,那這個人的劍法一定是極好的了……”
便是一旁的琴素清也意外地看了那名道士一眼,接着又回過頭來,緊緊地盯着眼前的這個疤臉瘦漢——以前的絕世劍客“烈煞劍”崔長齡,現在改名叫麥承剛。
知道崔長齡這個名字的人絕對不多,但無一不是當世最頂尖的劍客。
那個當年一人一劍,在江湖上不停闖蕩挑戰的“烈煞劍”崔長齡,是個讓無數人感到恐懼的存在,因爲他下手極狠,便是比劍也幾乎不留活口,這幾乎引起所有劍客的仇恨。
直到有一天,他挑戰了一個不該挑戰的人——蕭不乾。
太白劍宗的絕世劍客蕭不乾,一劍之下,幾乎被人將腦袋劈成兩半,這還是蕭不乾手下留情的結果,不然崔長齡豈能活下來。
而那一劍,也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崔長齡倍受打擊,從他活下來的那一天起,從那一天起,發誓不打敗蕭不乾便絕不用劍!
這個典故,只有有限的幾個人知道,包括鳳儀閣也是在費盡心神之後,方纔打聽出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麥承剛,其實便是那“烈煞劍”崔長齡。
此時祝雄提及這句話,卻讓崔長齡一時悵然若失,蕭不乾失蹤近二十年,這讓他等得何其心焦,緩緩地摸了一下橫貫臉上的傷疤,淡淡說道:“我有好久不用劍了啊……”
說完這話,崔長齡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劍,是崔長齡的心魔!
徐正弈將左手放在崔長齡的後背,責怪地瞪了祝雄一眼,怪他不該引動崔長齡埋沒多年的殺心。
祝雄嚇得一縮脖子,當年崔長齡用劍殺人的場景,歷歷在目,那真是讓人膽戰心驚,現在的崔長齡,不過是個先天高手而已,有殺機,而無殺心。
而真正的“烈煞劍”是將殺意、殺氣、殺心整合到一起的恐怖劍法,劍出必有人亡,所以崔長齡當年找人比武,劍下才有那麼多的亡魂,因爲他若不殺人,便無法出劍。
崔長齡的殺心一起,卻把衆人嚇了一跳,這個時候要是在這裡發作,只怕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而突然之間,崔長齡混身一震,接着茫然擡起頭來,向外看了出去。
衆人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消失,崔長齡竟然自己從心魔中甦醒了過來,衆人隨着他的眼睛看過去,一股凌厲的殺機從剛剛那個外貌樸實的道士身上傳了出來。
原來是那個小道士身上的殺氣引起了崔長齡的注意力,是他從即將陷入心魔之中解脫了出來!
這個時候,那個道士已經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了,他來到了場地之中,攔住了一行神態倨傲的青年高手,而打頭的一人,正是這裡的少門主齊雲飛。
在他的旁邊,還有着許多他理應得罪不起的年輕高手,包括風雲盟的趙擎廷和游龍幫的黎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