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個女子,各自挑劍,所刺方位各不相同,或腰間,或胸口,或喉嚨,或眼睛,眯着眼睛遠遠看去,一道燦亮光環倏的一分,化爲四道,上下排列,將十幾個男子套住。
她們腳下迅疾,出劍又快,快上加快,這一式龍擡頭過後,十幾人中,倒下了六個。
他們嘶聲慘叫,在地上打滾,二十個嬌弱女子腳下不停,面色如常,腳下疾行不停,長劍揮動,招式各不相同,攻向不同方位,宛如密密的銀網,籠罩八人。
“好惡毒的婆娘!”中年大漢怒喝,長劍揮動,舞成一團銀光,護住自身,臉上卻神情平靜,從容不迫。
孫香主身段兒惹火,驚心動魄,手上劍法更辣,她身在陣中,如龍遊大海,一招一式,威力陡增,每一招下去,對手非死即傷。
轉眼之間,又有四道慘叫聲響起,圈中僅餘四人,拼命揮劍,如被困住的猛獸。
“門主,怎麼辦?!”一個大漢揮動單刀,刀光滾滾,潑水不進,轉頭大聲問道,聲音宏亮,宛如銅鐘大呂。
“撤回去!”中年男子沉聲道,臉色沉肅。
他們腳下移動,一邊揮着長刀,以刀光爲屏障,想要往後,退回總壇的院中。
他們腳步一動,劍光如潮水般涌來,阻住去路,難以動彈。
“龍潛淵!”孫香主神情一動,急忙嬌叱:“……圍而不殺!”
衆女動作一緩,劍光一斂,黯淡許多,腳下疾走,出劍卻少,場中四人壓力大減,鬆了口氣。
孫香主腳下飄動,瞄一眼門口,眉頭暗蹙。
她心中思忖,此人被稱門主,想必是鐵刀門新任門主,與其一劍殺了,不如圈住爲餌,引魚上鉤。
但這麼久,還沒有出來搭救,莫不是裡面沒人,還是已經都逃了?!
飄花堂共分五部,青龍部乃其一,共有二十人,她們所施展的這套陣法,名謂小青龍陣,乃蕭月生所授。
這小青龍陣,威力宏大,若非孫香主發話,那四人武功雖強,卻早已中劍身亡。
趙勝男靜靜站着,青絲飄動,遠黛般眉毛緊緊蹙起,手伸出來,招了招。
兩個美婦上前,低聲道:“堂主?”
趙勝男纖纖玉指朝門口一指,低聲道:“趙香主,朱雀部跟上去,小心裡面衝出人來!”
“是!”一個嘴角帶痣的美婦低聲應道,轉身嬌喝:“朱雀部,隨我來!”
說罷,飄身上前,來到牆角下,沿着牆角而行,來至鐵刀門旁一隻石獅邊上。
二十個少女緊跟她身後,衣袂飄飄,一分爲二,貼在門旁兩邊的牆上,一動不動。
“啊!”驀的響起一聲慘叫,一個長髯中年男子捂着胸口,瞪大眼睛,不甘的倒在地上,蹬了蹬腳,寂然不動。
孫香主腳下奔走,劍尖猶帶鮮血,卻蹙着眉頭,瞥一眼門口,妖嬈的秀臉滿是擔憂,倏的再刺一劍。
門口兩邊,一邊十個少女,靜靜貼在牆邊,手持長劍,神情專注,一動不動,清風吹來,唯有紫衫飄動。
“呃!”一個赤胳胳健壯大漢悶哼一聲,兩手死命抓着喉嚨,卻掩不住鮮血噴涌,發出“噝噝”響起,身子掙扎着,不甘的倒了下去。
孫香主腳下不停,長劍撤回,揚聲道:“堂主,不妙,那些傢伙好像已經逃了!”
“朱雀部,進去!”趙勝男沉着秀臉,用力一揮手,明眸炯炯,炯若晨星。
此時,天色大亮,薄薄霧氣仍未散去,空氣中透着清新與溼潤,吸到身體裡,微微發涼,舒服異常。
美婦趙香主按着石獅,揚聲道:“朱雀部,分兩路進去!”
東邊十人飛身而起,躍過牆頭,西邊十人身子一躥,飛身從門口闖入,一上一下,兵分兩路,動作輕捷利落,無聲無息,落入院中。
“堂主,有埋伏!”一個嬌柔聲音驀自院裡傳出來,聲音沉穩,並無焦急之意。
趙勝男面色一變,黛眉蹙起,聽出這是朱雀部趙香主聲音。
鐵刀門總壇院子中,熱鬧非凡。
四十餘個男子,各持長刀長劍站四周,中間是一羣女子,他們個個冷笑不已,臉上滿是猙獰與殘忍之色。
二十個女子圍成一個圓,臉朝外,長劍斜指,腳下緩緩走動,面色如常。
一個大漢彎腰對一個瘦小老者道:“副門主,咱們快收拾了這幫小娘子,去救門主罷!”
那老者雖然又瘦又小,卻氣度沉穩,不怒自威,左手撫花白鬍子,若有所思望着趙香主她們。
“有行事自有分寸,不必多言!”他一揮手,止住魁梧大漢的話。
他抱拳哈哈一笑,聲如洪鐘,道:“幾位小娘子,你們可是紫陽劍派的人?!”
趙香主杏眼桃腮,風姿綽約,點點頭,冷笑道:“不錯!”
“好氣魄,紫陽劍派果然成精了!”老者撫髯而笑,搖搖頭:“當初我便勸門主,要趕盡殺絕,夜長夢多,……可惜,門主不納,方有殺身之禍,實是可嘆,可嘆吶!”
趙香主柳眉一豎,嬌叱道:“你這老兒,打便打,莫要泛酸!”
她最見不得酸秀才,一看這老者的模樣,心裡便膩歪,臉色不虞,毫不客氣。
“不急,不急,先得弄明白,名不正,則言不順,理不直,則氣不壯,要動手,需得講清楚道理!”老者撫髯而笑,神情從容。
趙香主柳眉豎着,杏眼轉動,靈動異常,心下暗自思忖,不知這老兒搗什麼鬼,一看便知,這老傢伙一肚子壞水!
她嬌叱一聲:“朱雀部,行陣!”
“是!”二十道嬌柔的聲音同時響起,英姿颯颯。
聲音乍落,她們腳下疾走,速度陡然加快,先前是緩行,如今是奔走,越走越快,轉眼之間,已是一片紫影,看不清哪一個人。
“唉……,年輕人就是沒耐姓!”老者搖頭嘆息,擺擺手:“把她們都滅了罷!”
“是,副門主!”衆大漢轟然應道,刀劍揮舞着撲了上去。
他們躲在院子裡,聽着外面一聲一聲的慘叫,卻不能動彈,心中憋悶欲狂,此時終於發泄出來。
“啊——!”“啊——!”
慘叫聲接連響起,鬼哭狼嚎,一道道劍光閃處,殘肢斷臂紛飛,血花四濺。
二十個少女臉色沉肅,目光平和,毫無感情,腳下只是疾走,長劍揮動,劍光閃動,觸者無不折臂斷手。
並非她們心狠至此,卻是所行心法之故。
蕭月生所授心法,有冰心之效,她們腳下行走,內力不停流轉,一陣陣清涼氣息涌上腦海,心中無悲無喜,冷靜異常,即使見到鮮血,亦無波動。
老者本是撫髯而笑,胸有成竹,眼前情形卻大異他所想,他笑容未散,變成驚愕,怔怔看着。
二十個女子,繞圈疾走,劍光閃動,宛如一道銀色匹練環繞,凡侵入銀光之內,非死即傷,倒了下去。
這二十個女子彷彿一具絞肉機,在密密麻麻的人羣中,縱橫無礙,緩緩靠近大門方向。
轉眼的功夫,她們已到了大門口,不再往外,腳下游走不停,劍光閃閃,收割着姓命。
“幾位長老,請出手罷!”老者嘶聲大叫,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盯着趙香主她們。
“砰!”大廳窗外裂開,碎木迸射,幾道人影衝出來,落到人院之後,揚聲喝道:“都退下!”
老者急忙嘶聲大叫:“退下!退下!”
大漢們如潮水般退下,縮到大廳臺階下,他們個個身子微顫,臉色青白,目光恐懼,神氣全無,與剛纔相比,如換了一個人。
青磚地變成了血紅,血腥氣翻滾,斷肢殘臂處處,數十人躺在地上,輾轉慘叫,呻吟不止。
這個情景,與當初蕭月生殺人情形相似,紫陽劍法剛猛無儔,摧枯拉朽,可見一般。
眼前情形,勾起了這些鐵刀門弟子的恐怖回憶,蕭月生以一敵衆,殺人如宰雞,他們想來便心寒膽裂,勇氣全消。
“陳兄,咱們出手罷!”一聲斷喝,發自一個鬚眉皆白老者,他面沉如水,臉上帶煞。
他們共有六人,俱是須眉皆白的老者,面色紅潤,目光如電,一看即知修爲深厚。
趙香主柳眉一蹙,暗自心驚,腳下不停,提氣喝道:“你們幾個,是什麼人?!”
她以內力催動聲音,滾滾而動,半個豐城都聽得到,卻有報訊求援之意。
趙勝男黛眉一蹙,喝道:“青龍部,去裡面看看!”
“是!”孫香主應了一聲,嬌叱道:“行雲布雨!”
劍光倏的暴漲,整個圓圈內被銀光充滿,“啊”一聲慘叫,那被稱爲門主的中年男子身中數劍,緩緩倒下去。
“進去!”孫香主一揮手,衆女一甩長劍,劍身恢復光潔,提劍緊跟其後,自門口鑽進去。
朱雀部已經佔據門口,青龍部通行無礙,轉眼間進去,每一個人都站到朱雀部的人身後。
如此一來,每一位置,都站有兩人,背對着背,呈雙劍合壁之勢。
“呵呵,我們是什麼人?”發話老者冷笑,陰沉着臉:“你們就做個糊塗鬼罷!”
說着話,一道銀電忽然自袖中射出,“嗤”一聲厲嘯,射向趙香主。
“走!”老者猛的衝出,身如箭矢,一躍而上東邊牆頭,身形消失在牆外。
“嗤——嗤——嗤——!”其餘幾個老者紛紛射出暗器,身形疾退,緊跟他身後,翻上了牆,消失不見。
孫香主與趙香主擊落暗器,對視一眼,忽然嬌聲大叫:“不好!”
六個老者一同落下,四個女子擋在他們跟前。
他們臉上沉肅,目光犀利如刀,對視一眼,同時動作,一片銀芒當頭罩下,漫天遍地,無所不在。
四個女子忙揮劍,劍光籠罩自己,護住自身,那六人卻隨着暗器一同撲來,刀光閃爍,嗤嗤作響。
“叮”兩聲脆響,他們長刀上內力渾厚,直接磕飛了兩柄劍。
四柄刀同時架住支援的四女,兩個老者冷笑着揮刀,刀快如電,便要斬落兩顆美人頭。
“刀下留人!”遠處的趙勝男嗔目大叫,身子一顫,急墜下來。
她發覺不妙,急忙奔來,拼命施展輕功,卻趕不及,眼睜睜看着兩個女弟子便要被斬殺,急火攻心,內力一滯,墜了下去。
“嗤——!”一道厲嘯聲驀的響起,兩道白光劃過,直直撞上兩柄單刀。
“叮……”清鳴聲嫋嫋不絕,兩柄單刀沖天而起,飛出一丈之外,嵌入了牆中。
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範長老,咱們朝個相罷!”
“是,掌門!”一人恭聲說道。
兩道人影自屋頂飄然落下,悠悠掠過院牆,如兩片羽毛落下,正落在趙勝男跟前。
“見過掌門!”趙勝男秀臉一變,忙襝衽爲禮。
“拜見掌門!”衆女弟子皆跪下拜見,聲音嬌脆,跪倒一片。
蕭月生一身青衫,腰佩青鋒劍,神情平和,淡淡望着衆人,擺擺手,道:“起來罷。”
“謝掌門!”諸人起身,肅手恭立,一動不動。
範青雲站在蕭月生身後,雙眼如鷹如隼,緊盯着那六個老者,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一個老者眯着眼睛,冷冷瞪着蕭月生,聲音彷彿自齒縫裡迸出來,冷得滲人:“你是……蕭觀瀾?!”
蕭月生毫不理會,轉頭望了望趙勝男,溫聲道:“趙堂主,先把裡面的人除了罷!”
“是,掌門!”趙勝男低低應道,臉皮發燙,望上去便如往白玉被塗了胭脂。
她心中慚愧,竟勞得掌門親自出手,自己這個堂主委實無能!
她深吸一口氣,強抑愧意,昂頭喝道:“飄花堂五部,全進去,一個不留!”
“是!”嬌脆聲一齊響起,悅耳動聽,她們紛紛躍起,如一隻只蝴蝶,翩翩掠過牆頭。
六個老者臉色陰沉,看着她們紛紛飛起,聽着裡面鐵刀門弟子們的慘叫,他們神色變幻,卻不敢動彈,深知一動,動手阻攔,自己六人也要搭進去。
對這個蕭觀瀾的可怕,他們深有體會,門主的刀法精妙,不在他們之下,卻慘死這蕭觀瀾之手。
但自己六人聯手,卻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究竟是戰是逃,六人一時難以決斷。
他們正猶豫間,慘叫聲漸漸低止,很快,飄花堂弟子們翩然掠過院牆,落在蕭月生身邊。
她們秀臉清冷,目光澄澈,看着蕭月生,眼中滿是仰慕之色。
蕭月生對她們笑了笑,露出嘉許之意,頓令她們大喜過望,清冷臉上佈滿喜悅笑容。
蕭月生一直背對着六個老者,此時慢慢轉身,負手而立,靜靜看着他們六個。
一個老者閉上眼睛,深深嘆息一聲,猛的睜開,舌綻春雷,沉聲大喝道:“蕭觀瀾,咱們六對一,你敢不敢公平一戰?”
“嗤——!”範青雲忽然笑了一聲,指着那老者,譏笑道:“六對一,還說什麼公平一戰,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那老者面不改色,沉聲道:“咱們知道,你蕭觀瀾武功高強,一對一,咱們不是對手!”
“總算有點兒自知之明!”範青雲冷笑,側頭斜眼睨看。
那老者冷冷瞪一眼範青雲,轉向蕭月生:“那咱們以六對一,你蕭觀瀾有沒有膽子應戰?!”
“我膽子大小,與你們無關罷。”蕭月生微微一笑。
那老者冷笑道:“蕭觀瀾,你若當着你衆弟子的面,說一聲你不敢,咱們甘願束手就縛!”
“住嘴!”一聲嬌叱,卻是飄花堂的孫香主,身段惹火,面容妖嬈,她踏前一步,豎眉叱道:“掌門何等身份,你們想跟掌門動手,還沒那資格!”
蕭月生笑了笑,卻沒有阻止。
範青雲拍手叫道:“好得很!正是如此!……哼,咱們掌門何等身份?!”
蕭月生搖頭失笑,擺擺手,道:“範長老,孫香主,算啦。”
“是,掌門。”二人恭聲道。
範青雲不再多說,猶自恨恨瞪一眼那老者,道:“你這老兒,想要打架,來來,我老範奉陪!”
那老者斜睨一眼他,轉頭望向蕭月生,道:“蕭觀瀾,你可敢跟咱們打?!痛快一點兒!”
蕭月生點頭道:“好罷,既然你們想死,我索姓成全!”
“掌門,把他們殺了,太便宜了他們!”孫香主上前,抿嘴咯咯嬌笑道。
蕭月生微微一笑:“孫香主有好主意?”
趙勝男蹙眉,心中不舒服,瞪了一眼孫香主,暗自惱怒。
孫香主抿嘴輕笑,巧笑嫣然:“掌門,他們以六敵一,若是敗了,不如做咱們紫陽派的外堂執事!”
蕭月生略一沉吟,搖搖頭,默然不語,顯然不想同意。
趙勝男忙低聲道:“掌門,這是個好主意。”
蕭月生轉頭望她一眼,眉頭微蹙着。
趙勝男帶着哀求語氣:“掌門,他們六個武功高明,殺了可惜,能少殺一些,何妨少殺一些?”
她看到一地屍首,心中憐憫,實不忍再殺,這六個老者,便是活,也沒幾年可活了。
蕭月生輕輕嘆息一聲,搖搖頭:“唉……,好吧。”
“多謝掌門!”趙勝男大喜過望,心知掌門是看在自己顏面上,做出讓步,大違其本心的。
他掃了一眼孫香主,嚇得她縮了回去,轉向六人,淡淡道:“你們可同意?”
老者看向其餘五人,對視幾眼之後,他重重點頭:“好,若是以六敵一,還是不敵,我六人甘當奴僕!”
紫陽山蕭月生坐在大廳太師椅中,廳內除了身後站着的何玉姝,只有趙勝男。
大廳一片寂靜。
趙勝男站在蕭月生跟前,低着頭,快要垂到胸口上,貝齒咬着紅脣,一言不發,沉默相對。
蕭月生耷拉着臉,冷冷望着她,猛的一拍桌子:“你這個堂主,究竟是做什麼吃的?!……我若不暗中跟着,兩個弟子的姓命已經沒了!”
他聲音蘊着強大力量,隨着話音,整個大廳都在微微顫抖,彷彿地震一般。
趙勝男下脣被咬出了血絲,仍默然不語,一聲不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