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認得她,藍玉梅。
他笑了笑,若不意外,她會成爲靈鷲宮未來之主,權力極大,影響極遠,跺一跺小蠻靴,整個武林要顫一顫的。
他慢慢坐到欄杆下的長椅上,石頭瀰漫着寒氣,透過青衫,絲絲滲入身體,清涼滋潤,疏解着他體內的火氣。
他低頭瞧了瞧,沒想到,看起來平平常常的石椅,卻是好東西,有鎮靜心神,屏除雜念之效,坐在這上面打坐,效果更佳。
他搖頭微笑,靈鷲宮的底蘊畢竟雄厚,掌握天下英雄多年,有這些奇異之物並不稀奇。
他倚着欄杆,頭微仰頭,神懷恬靜悠然,慢慢闔上雙眼,側耳傾聽,全部沉浸於琴聲之中。
琴聲悠悠,在罡風中凝而不散,但彈奏得時斷時續,起起伏伏,停頓之後,馬上又接起,然後又停頓,續而不連,卻不絕於縷,近似洞簫之韻。
蕭月生聽得陶醉其中,她琴藝未臻圓熟,有青澀之態,但勝在能表達出心境來,卻是勝過很多琴師了。
他嘆了口氣,世上琴師多矣,但多是琴技圓熟,爐火純青,卻缺了靈魂,無法讓人沉浸在琴聲的世界裡不可自拔。
藍玉梅則恰恰相反,她琴技不圓熟,但已經有了靈魂,技巧可以磨鍊,靈魂卻是天賦,外人難以教得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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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慢慢的飄散了,停歇下來,藍玉梅雙手按着琴絃,悠悠嘆息一聲,旋即被罡風吹散。
她黛青色的羅衫獵獵作響,秀髮飛揚,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
“嗯——?!”她慢慢轉身,身子忽然一僵,目光凝聚,看到了蕭月生。
自己身後驟然出現一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嚇一跳是人的下意識反應,她雖武功不凡,仍難避免。
待看清了是蕭月生,她臉色一沉,淡淡道:“原來是蕭先生!”
“啪啪”蕭月生鼓了鼓掌,讚歎道:“藍姑娘好琴藝!……我看姑娘投入,就沒有打擾。”
藍玉梅神情清冷,鳳目瞟他一眼,淡淡的問:“先生可是找尊主?”
“正是。”蕭月生點點頭,打量着藍玉梅。
她身上繚繞的氣質,與平曰裡的方雪晴差不多,清冷孤傲,宛如天山上的一朵雪蓮花,只看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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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正閉關練功!”藍玉梅淡淡道。
“哦——?”蕭月生訝然,這確實沒想到,沉吟一下,溫和的問:“童姥閉關多久了?”
“今天是第七天。”藍玉梅回答,靜靜不動,淡淡看着他。
“唔,已經七天了……”蕭月生掐了掐手指,想了一下,慢慢點頭:“差不多該出關了。”
清亮的目光在他臉上溜來溜去,藍玉梅沒說話,一方白玉似的臉龐卻呈現審視,懷疑的神情。
蕭月生微微一笑,本不想理會她的笑,念頭卻忽然一轉,笑道:“藍姑娘是不是覺得我裝神弄鬼?”
“不敢。”藍玉梅淡淡道,溜來溜去的目光轉開了。
顧盼之間,波光流轉,如一泓秋水盪漾開來,僅是她這一雙眸子,已經令人色魂授與。
蕭月生笑了起來,搖頭道:“不敢,就是說你心裡是這麼想的。”
藍玉梅淡淡瞟他一眼,又轉開了,望向遠處莽莽羣山,無邊天空。
“這樣罷,咱們賭一把,如何?”蕭月生笑眯眯的看着她,露出戲謔的神情,彷彿在挑釁。
藍玉梅的眉毛長而細,極精緻,彷彿仔細的修過了,黑亮而不濃重,柔順沒有一根雜毛,在白玉般的臉龐上頗顯眼。
她動人的眉毛輕蹙一下,瑩白光潔的額頭露出三道薄薄細皺:“賭什麼?”
“嗯……”蕭月生沉吟着,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藍玉梅身子繃緊,他的目光彷彿變成了實質,落在身上彷彿一柄柄劍抵上來,忍不住緊張起來。
這是她感覺敏銳之故,若是平常人,覺察不到異樣。
“這樣罷,你若是輸了,我每次來靈鷲宮,你都得撫琴一曲給我聽,如何?”蕭月生笑呵呵的道。
藍玉梅蹙皺想了想,點點頭,淡淡道:“你若輸了呢?!”
蕭月生笑眯眯的道:“我若輸了,就傳你一套武功!”
藍玉梅搖搖頭:“換別的罷!……我靈鷲宮的絕學已經天下無敵,不需要你的武功!”
“哈哈,真是傲氣逼人,不愧是童姥的弟子!”蕭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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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罷,若是我輸了,我就教你彈一曲清風引,怎樣?”蕭月生笑問。
“清風引?……什麼功夫?”藍玉梅緊皺着眉頭,似是不滿,明明說了不想學他的武功,他偏偏又學武功。
蕭月生笑道:“這是一首琴曲,彈得好了不僅陶治身心,迷人心智,還能修煉內力,一舉三得,如何?”
“……好吧!”藍玉梅舒展開黛眉,慢慢點頭。
蕭月生掐指算了算,露出了笑容,道:“依我推算,再過一個時辰,童姥就能出關!”
“一個時辰?!”藍玉梅淡淡看着他,明眸閃着清輝,哼道:“你可不許搗鬼,故意驚擾尊主!”
“呵呵,你把蕭某看成什麼人了?!”蕭月生搖頭微笑。
他指了指圓石桌子,笑道:“我來了這麼久,卻沒見着茶,口乾舌燥的,這豈是待客之道?”
藍玉梅看他一眼,起身飄飄而去,走到山崖邊上時,漸漸下沉,像是陷入了地下,其實是從一條小徑下山。
一會兒過後,她冉冉上升,先露出冷豔的玉臉,再是高聳的雙峰,然後是細細的柳腰,最後是修長的大腿,整個人完全踏上山巔。
手上託着一隻木漆方盤,有一隻紅泥小爐,還有三隻茶盞,還伴着一罐清水,嫋嫋進了小亭。
架爐,倒水,煮沸,沏茶,端到蕭月生跟前。
這一系列手續,僅是片刻之間完成,把水煮沸,並不是用木炭,是以雙掌按住紅泥小爐,直接用內力使水沸騰。
蕭月生端起黑瓷茶盞,嗅了嗅清香,輕抿一口,露出陶醉神色:“好茶!……玉梅姑娘的茶藝越發精湛了!”
藍玉梅優雅的端着茶盞,輕啜一口,神情不動,僅是瞟了他一眼。
遇到這麼個冷美人兒,蕭月生也沒什麼法子,反而興致盎然,覺得有趣,男人見到冰川美人兒,都會不由自主的生出征服念頭,他也不能免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蕭月生博覽羣書,見識淵博,而藍玉梅也不是泛泛之輩,頗有文武雙全之意。
她也覺得意外,這蕭先生武功如此之強,年紀輕輕的,想必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修煉上了,沒什麼見識的。
兩人一說話,她暗自感嘆,自己卻是門縫裡瞧人,本以爲自己博聞強記,聰明過人,纔有如今的成就,沒想到,他不僅武功厲害,學識也是遠勝自己,不可道以裡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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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盞茶喝完,藍玉梅放下茶盞,淡淡看着蕭月生:“已經一個時辰了,師父沒出關,你輸了!”
“還差一點兒吧?”蕭月生端着茶盞,轉頭打量一下亭外太陽。
太陽位於他們的斜左方,正在靠近正中,已經到了晌午時分。
不過,坐在這裡,罡風凜冽,雖然太陽灼灼,陽光燦爛,卻感受不到炎熱,反而有些寒冷。
“你想耍賴?!”藍玉梅撇了一下嘴,淡淡笑了笑,似是嘲諷。
兩人說這一會兒話,熟悉很多,她也摸清了蕭月生的虛實,知道他溫和,寬厚,說話放肆一些也不要緊。
“我數五下,若是童姥還不來,就算我輸了,如何?”蕭月生笑眯眯的問,放下茶盞。
“好!”藍玉梅帶着恬淡的笑意,自然流露出一股嫵媚。
“一……”蕭月生伸出左手,豎起了大拇指。
“二!”豎起食指。
“三!”豎起中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