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中,被大雪覆蓋的花朵仍舊送出幽幽香氣。
花叢中的小練武場上,嬌笑聲尖叫聲不停響起,在雪團紛飛中,衆女與蕭月生鬧成一團,厚厚的積雪上腳印紛亂,一個個雪洞宛然,卻是衆人打雪仗時,探身順手飛快的撈一把,捏成雪團,變成武器,投拋出去。
楊若男被蕭月生重點關照,雖不用功力,僅憑手法,雪團飛出他的手中,仍舊變得時快時慢,往往看似飛向別人,結果臨身之際,驀然一轉,擊中了楊若男。
開始時,臨安四花尚有些顧忌,畢竟蕭月生的身份是未來的姐夫,男女有別,不能太過放肆。
但在楊若男的帶動下,謝曉蘭與郭芙亦趁此機會報復花心的丈夫,她們四人亦漸漸放開了手腳,姓子上來,開始了瘋鬧。
打了兩回合,便感嬌軀發熱,將身上的雪裘皆脫下,放到場邊的紫藤鞦韆上,繼續戰鬥!打得不亦樂乎,玩得痛快淋漓。
他們打雪仗前,已經定下了規矩,誰都不許使用輕功,也不許運功,暗器手法倒是可以一用。
當謝曉蘭提出這個遊戲規則時,楊若男拍掌歡叫,大是擁護,她對乾爹可是戒意重重,有了這個規則,那便不怕乾爹了!
她得意之下,卻沒注意到自己乾爹的表情,嘴角微翹,笑意似露非露,郭芙能夠察覺,丈夫心中一定蘊含着不懷好意。
蕭月生的身體已非凡胎,各種能力遠逾常人,感官、力量、速度,即使不運神通,僅是第六感便可預測到受到的攻擊,而身體發乎自然的躲避,不必他費神。
楊若男的攻擊只是枉然,即使是她以絕妙的手法拋出,小手勉強拿起四隻雪團呈四象陣般射出,仍舊被自己的乾爹輕鬆避開。
面對衆女的齊射,正躲得不亦樂乎時,見到了蕭傳香嫋嫋而來,蕭月生倏然一跳,自小練武場中跳出,落至花枝匝繞的小徑上,對面前的蕭傳香笑道:“傳香,處理完了?”
“是,莊主,弟子已經將他們扔了出去,兩人當中,一個名叫葉青蝶,好像跟莊主認識……。”蕭傳香身形微動,貂裘的衣裾輕拂,從容的將楊若男扔過來的雪團閃開。
“呵呵……,是認識。”蕭月生點頭笑了笑,他拍了拍身上的青衫,將無意中沾上的雪屑拍落,想着剛纔看到的情景,葉青蝶與另一位白眉老者相對無顏,面紅耳赤的模樣實在有趣。
“並且,好像……,好像他身上還帶着聖旨……”蕭傳香一邊吞吞吐吐的說着,一邊乖巧的上前幫他撣去雪屑,烏溜溜的大眼觸到莊主深邃的目光時雖忙轉開,卻偷偷暗瞥,緊緊注視着他。
“管他呢,你就當做什麼也沒聽到!”蕭月生聞着淡淡的幽香,臉上並無異樣,對蕭傳香的伺候也未拒絕,似是理所當然,對蕭傳香只是擺擺手,一臉的滿不在乎,似是早就知曉了聖旨的存在。
蕭傳香暗中吐了吐舌頭,暗歎莊主果然膽大包天,連來傳聖旨的欽差也敢這麼對待!
“乾爹——,傳香姐姐——,快點兒過來啊——!”楊若男在那邊俏生生的嬌嚷,酥紅的小手各握着兩個雪團,雪團捏得很結實,快成冰塊兒了,玉顏上滿是躍躍欲試。
“傳香,若外面的兩人賴着不走,你便出去對他們說,我已經喝醉了酒,今天醒不過來了,……讓他們明曰再來!”蕭月生眉頭動了動,腦海中已經呈現出了外面的情景,頗有些頭疼的對玉臉近在咫尺蕭傳香囑咐道,淡淡的幽香直入鼻端,煞是好聞。
蕭傳香撣着蕭月生身上雪屑的玉手頓了頓,澄澈的明眸轉了轉,抿嘴一笑,點點頭。
“乾爹……”楊若男絕美的玉臉此時嬌豔如花,挺直的瓊鼻微帶香汗,她已有些迫不及待的報仇雪恨了,對穩穩站着不動的蕭月生嬌聲嗔着催促。
“那你先去吧,……唉,這個葉青蝶,還真是夠難纏的!”蕭月生對蕭傳香笑了笑,搖頭感嘆。
蕭傳香雪白的玉手離開莊主身上,她身上的淡淡幽香也遠離蕭月生的鼻端,她對不遠處的謝曉蘭與郭芙諸女微微點頭一笑,又向蕭月生斂衽一禮,道聲:“弟子告退。”
蕭傳香嫋嫋而去,似慢實快,眨眼間便已轉過小徑,繞入了寒竹夾着的小徑去。
蕭月生轉過身來,手上的一隻雪團順着轉身之勢飛出,直奔玉手舉起,欲要偷襲的楊若男,來了個先下手爲強。
楊若男惱怒嬌嗔的聲音頓時響起,聲音清脆如玉珠滾盤,郭芙謝曉蘭諸女打着爲楊若男報仇的口號,隨即又是一場多人羣歐一個的場面,雪團紛飛,嬌聲笑語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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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蝶如今的模樣更見狼狽,一身紫袍再也無法做到一塵不染,在雪地裡打完滾,縱使武功高明,也救不回紫袍的整齊潔淨。
他身體不由自主的騰空而起時,一身武功盡無法運用,渾身僵直如木,落到地上,在雪中滾了幾滾,方纔恢復功力與行動之力,飛快的爬起,生怕別人看到。
隨後即到的範老,其待遇則與他有天地之別,在空中雖也是無法運功與動彈,卻穩穩的站住,彷彿自己施展輕功自陣中脫離一般。
“呼……呼……,氣煞老夫也!”範老範成德雙掌用力交擊,兩道長長的白眉動了動,胸口劇烈起伏,喘着粗氣,臉上紅光更盛,氣憤填膺,凝望着白雪覆蓋的樹林,雙目似熊熊的火燭,頗是懾人,像是恨不得將整片樹林吞下去。
他實在沒想到,世上真有人敢這麼膽大妄爲,真敢這麼對付身負聖旨的欽差,這不是找死嗎?自己身爲宮廷影衛,若不出手,皇家的威儀何在?自己有又何顏面去見官家?!
葉青蝶一拉身形欲動的範老,溫聲勸道:“範老且息怒,……此臨湖居的主人與尋常人不同,即使是陛下降尊親來,他也敢拒之門外的!……咱們也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這……,這成何體統!”範成德止住了身形,回頭望了一眼葉青蝶,見他紫袍幾處被雪弄溼,又有幾處的雪弄不掉,沾在上面,令他看得有些不忍目睹。
葉青蝶苦笑着搖了搖頭,望向不遠處的樹林,站在此處,周圍林間的鳥雀清鳴聲陣陣入耳,與陣中的寂靜迥然有異,令他有些不解,難道自己所入之陣,並不是樹林構成?
“唉,無論如何,還是得見到子虛先生,……範老,您先在此處等我,這次我自己進去。”葉青蝶怔怔思索了一會兒,轉身對蹲在地下,拿着乾枯樹枝寫寫劃劃的範成德說道。
遇到一個難破的陣法,猶如後世的數學家們遇到一個數學上的難題,不把它解開,總是心中發癢,範成德便是如此,這個變化莫測的陣法總在他腦海中徘徊,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破解。
葉青蝶知道範老在做什麼,站在一旁等了等,雖不抱什麼希望,但想到那陣中的死寂與無法逾越,便心中悚然,說不定……,真能被範老破開陣法呢。
若是自己直接找上門去,那樣,即使子虛先生萬般的不懷願,也得見見自己了。
範成德默默的皺眉沉思,口中喃喃自語,似是念經,葉青蝶則有些無聊的低頭踏踩周圍的積雪,已經踏出了方圓十幾米,令積雪變薄變硬,光滑異常,足可爲鑑,亦可以在上面打着滑。
葉青蝶看了看天色,太陽已是升到正中,估計垂拱殿中的官家此時正急得直跳腳,咬牙切齒的痛罵自己的無能吧……,唉,這個差使,真不是人做得了啊!
時間不等人,他不由長嘆了一聲,對凝神思索,面色蒼白如紙的範成德說道:“唉——,算了,範老,我還是再進去看看吧,……這位子虛先生與我有舊,不會拿我怎樣,範老先在這裡慢慢破解,若真能破去這裡的陣法,最好不過!……定要當面羞羞他,出口惡氣!”
範成德面色蒼白,卻目光熠熠,精芒四射,極是懾人,顯出一身高深之極的內功,他正一手捻着左側的長眉,眉頭緊蹙如攢,聽到葉青蝶的話,捻着眉毛的左手擺了擺,不想分神。
葉青蝶吸了口氣,振奮精神,如乳燕投林,身形如電,投入了臨湖居之前的林間小徑。
俄爾,一道紫影飛過天空,在林間一閃而過,飄飄落到了範成德身旁,砰然落地之聲頗響,令心神皆浸入陣法之中的範成德乍然醒過神來。
他擡頭一看,卻見葉青蝶面帶苦笑,正緩緩自堅硬的雪上爬起,剛纔被他踩得光亮可鑑的雪地,摔起來可不比剛纔,好在如今功力已復,緩緩消減着屁股的疼痛。
“唉,慚愧!……那女子年紀甚輕!”葉青蝶見範成德正盯着自己,只能面帶苦笑的回答。
“是剛纔出手的女子?……年紀甚輕?”範成德灼灼的目光一凝,尖如銳芒,寒意陡盛。
他對於自己的武功一向自負,大內禁宮之中,除了陳老比他高出一線,其餘諸人,皆在他之下,今曰卻慘折於人手,一個照面不到,便被人如小雞般丟了出來,這對他的刺激極大極重。
葉青蝶俊雅的臉龐滿是苦笑,起身有些不雅的撫了撫自己的臀部,長嘆了一聲:“唉——!估計那女子僅是雙十年華吧,姿色絕俗,……據她說,她的莊主現在已經醉了,沉睡不醒,要讓我們明天再來看看!”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範成德雙目怒瞪,沉喝一聲,右掌重重一拍,腳下雪地上頓然形成了一隻巨大的掌印。
葉青蝶苦笑了笑,並未接話,只是躬身將袍上的雪屑刮掉,他心中倒未太過氣憤,知道自己只是一個由頭,所來非時,子虛先生的怨氣不敢朝官家發,便發作到了自己的身上。
“範老可曾破解了此陣?”葉青蝶見範成德怒氣越來越盛,再不遏制,怕是會發作起來,與子虛先生作對,絕非幸事,怕叉開話題。
範成德氣勢頓時一窒,無復增長之勢,盛怒的面色漸漸沉靜下來,緩緩搖頭:“不行,此陣法太過艱奧,一時半會兒難以破解!”
範成德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所受的挫折,數這半天的功夫最大,引以爲傲的武功,竟在一個小女子手上走不了一合,而畢生深研的奇門遁甲,卻不能解開這麼一座小小的陣法,實在憋氣!
“唉,我還得進去!”聽到範成德的話,葉青蝶心中難免失望,擡頭望着鳥雀清鳴的松樹林,無奈的說道。
但因當初便沒抱什麼希望,故失望不大,若是臨湖居前的陣法是那般容易破,早就被人破得乾乾淨淨了。
“小葉,我陪你一塊兒進去!”範成德哼了一聲,自是不會袖手,況且心中還有一絲不服氣,倒想一會那年輕的女子,看看她到底是何等模樣,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卓絕的武功。
葉青蝶急忙擺手,他可不敢再讓範成德進去,自己與子虛先生畢竟是熟人,他即使心中不忿,也只是耍耍自己出手,但若讓範老跟着,萬一他真的奉行官家的旨意,要強請子虛先生,無所顧忌的出手,那可就鬧大了!
當蕭傳香找到已經坐在花叢中的蕭月生時,他們已經停止了雪仗,換好了衣衫,幾人團坐於一座小八角亭中烹茶賞雪,琴聲琮琮,清幽泌人,場面與剛纔瘋鬧的情形截然不同,一動一靜,別有意境。
這一次,身上掛着楊若男、身着雪白貂裘、氣度瀟灑中透着雍容的蕭月生倒未再吩咐蕭傳香扔人,反而自懷中掏出一隻碧玉瓶,順手扔向蕭傳香,擺了擺手,漫聲道:“傳話給葉青蝶,讓他告訴官家,別再擾我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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