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頭一人,身形高瘦,宛如一棵勁鬆,狹長臉龐,膚色發黃,頜下一綹山羊鬍須,雙目狹長,神采奕奕,猶如兩柄劍刃橫空,落在人臉上,如鍼砭骨。
他身後跟着幾人,俱是身形雄壯,雙目精芒閃閃,宛如燈籠高懸,腰間挎着短刀,看上去氣勢頗是懾人。
一個大漢在前搶先掀開氈簾,他乍一落步踏入廳中,雙目便是寒光一閃,自衆人臉上掠過,落至蕭月生身上,衝他抱了抱拳,呵呵笑道:“如今大雪天氣,不宜出行,幾位還是留在這裡爲佳!”
“你是什麼人,幹嘛管我們?”晴兒不服氣的嬌哼,看到他們的樣子,她便大生反感。
“呵呵,好漂亮的小姑娘,在下陳廷和。”高瘦的漢子撫了撫山羊鬍子,臉上雖帶着笑,狹長的眸子卻是寒光閃閃:“敝幫的人無禮,在下前來代他陪罪來了。”
宋文清靜靜端坐,微攢眉頭,瞥他一眼,沉靜問道:“可是鐵拳鐵膽,建安幫的幫主?”
“不錯,不才忝掌建安幫,”陳廷和抱拳頜首,呵呵笑道:“幫中弟子得罪了人,在下這個身爲幫主的,也有不是。”
“原來是挑樑子,尋場子來了……”宋文清緩緩點頭,回頭掃了晴兒一眼,淡淡道:“自己闖的禍,你自己解決!”
“是——!”晴兒嘟着嬌嫩的櫻桃小嘴,不情不願的拖着聲調。
她騰的站起,蹬着鹿皮小蠻靴,來至陳廷和跟前,杏眼圓睜,柳眉豎起,嬌哼道:“你這個做幫主的,是怎麼管教幫中弟子的?!……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口出齷齪之語,聽着討厭!”
陳廷和不由失笑,在旁邊一張桌子坐下來,打量了一眼晴兒,笑道:“這倒是在下管教不嚴,失禮失禮!”
“哼,你要好好管管他們,多了幾個這樣的傢伙,建安幫早晚會變得臭名昭著!”晴兒大咧咧的揮了揮手,語重心長的教訓。
廳內衆人緊抿着嘴,強忍着笑意。
“在下曉得。”陳廷和苦笑不得,點點頭,目光一瞟蕭月生幾人,在溫玉冰的臉上停了一下,馬上又轉開,望向晴兒:“只是在下幫中兄弟被人教訓了,身爲幫主,卻要幫他尋回顏面。”
“嗯,知道!”晴兒不以爲意的擺手,哼道:“聽說你有鐵拳鐵膽之號,小女子倒要領教一二!”
她這般說話,倒乾脆利落,頗有武林幫派中人風範。
“在下不與女人動手。”陳廷和搖頭,望向蕭月生。
“哼,那人是我教訓的,跟蕭先生沒關係!”晴兒忙嬌哼一聲,自腰間拔出了鞘中短劍。
短劍寒氣四射,乍一出鞘,亮光大放,一看即知有吹毛斷髮之利,握在她蔥白的小手中,盈盈顫動,猶如靈蛇欲掙脫而出。
“好劍!”陳廷和目光登時一亮,目光露出一抹貪婪,他雖有一身武功,身家卻着實不富裕,至今沒有一柄真正的寶劍。
雖說他以拳法稱雄,但拳頭畢竟沒有劍利,關鍵時刻,還需用劍,寶劍的威力,足以決定生死。
晴兒靈動的眼珠子一轉,嬌聲道:“這樣罷,你若能夠勝得了我清姨,這把劍便是你的了!”
陳廷和登時望向宋文清,目光如刃,似欲將她看透。
“好不好啊?……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痛快一些兒嘛!”晴兒嬌聲催促,頗是不耐煩。
“在下不與女人動手。”陳廷和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哼,淨找藉口,你根本打不過我清姨嘛!”晴兒不屑的撇撇櫻桃小口,給了他一記白眼。
陳廷和但笑不語,毫不辯解,他確實看不出宋文清的深淺,姓子生來謹慎的他,便不願貿然出手。
“晴兒!”宋文清嬌叱一聲。
“嘻嘻,清姨,幫人家教訓他一下嘛!”晴兒嬉皮笑臉,小手合於眼前,滿臉討饒。
“把你的劍收起來罷!”宋文清沒好氣的白她一眼。
晴兒依言將寒光森森的短劍收起,看着盈亮的短劍入鞘,陳廷和心下微疼,彷彿失去了什麼寶貴的東西,他已將短劍看成是自己的了。
“蕭先生,咱們走罷?”宋文清瞥一眼陳廷和,轉向蕭月生,沉靜而道。
“走罷。”蕭月生點點頭,笑吟吟的看了看陳廷和,彎身將椅中的雪白貂裘披到溫玉冰身上。
陳廷和目光炯炯,雙眼顯得更爲狹長,他掃了幾眼蕭月生,然後瞥一眼溫玉冰,輕哼一聲,轉身而去。
晴兒衝着他們的背影嬌哼一聲,頗是不屑:“鐵拳鐵膽,哼哼,膽小如鼠,還敢稱什麼鐵膽?!”
青年劍客晏北樓摸了摸鼻子,面露尷尬,這位陳廷和與其稱號其實不符,迎難而退的舉動,無異於打了晏北樓一記耳光。
“晴兒!”宋文清嬌叱,秀雅文靜的臉龐沉了下來。
“是,清姨。”晴兒吐了吐小香舌,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晏少俠,見笑了,莫與她小姑娘家一般見識。”宋文清向晏北樓襝衽一禮,溫婉的致歉。
“莫要折煞在下,宋姑娘太客氣了!”晏北樓急忙站起,抱拳躬身回了一禮。
晴兒嘟着櫻脣,悄悄的瞪了晏北樓一眼,待宋文清望過來,忙又恢復成楚楚可憐的模樣。
“在下也想趕路,不如一起同行?”晏北樓抱了抱拳,殷切的望向宋文清。
宋文清頗覺意外,轉身望向蕭月生,馬車是他的,自是由他作主。
“呵呵,多謝晏少俠好意。”蕭月生心思靈動,遠逾常人,馬上便明白了晏北樓的用意,擺手笑道:“小小的建安幫,翻不起太大的風浪,晏少俠不必擔憂。”
晏北樓頗是驚異的看了蕭月生一眼,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一眼看破,聽出了蕭月生的拒絕之意,只能點頭:“那請諸位小心,建安幫並非良善之輩。”
“多謝提醒。”宋文清微微頜首。
在衆人的目送下,蕭月生四人出了大廳。
凜冽的寒風猶如刀子一般割在臉上,大雪已經停下,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這個樣子,人們走起路來最易打滑,稍一不慎,便會仰天摔倒,好在他們皆是身懷武功,寒風吹在臉上,並不覺難以忍受,腳步也沉沉穩穩。
清脆的蹄聲響起,一輛狹長的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他們跟前。
狹長的馬車泛着淡紫的幽光,透着神秘,轅中的兩匹馬通身銀白,沒有一根雜毛,賽過旁邊的白雪,圓大的雙眼精芒閃閃,靈動聰慧,神駿不凡。
“這便是你的馬車嗎?”晴兒被寒風一吹,臉頰紅撲撲的,嬌美可愛,她蹬着小蠻靴跑到兩匹馬旁邊,伸出小手,躍躍欲試,想要撫摸兩匹駿馬。
蕭月生點頭,上前打開車門,伸手肅請宋文清,一邊笑道:“正是,請進罷。”
“別摸!”見晴兒的小手湊近一匹白馬的馬頭,蕭月生忙出聲制止,笑道:“他們對陌生人戒心很重。”
晴兒依依不捨的看着兩匹馬,它們正斜睨着眼睛,精芒迸射,雄姿勃發,這般神駿的馬兒,她從未見過,一看便喜歡得不得了。
“晴兒,快上來罷!”宋文清提裾站在風中,溫聲催促,生怕晴兒開口討要駿馬。
寒風凜凜,吹動着她的貂裘,吹亂了她的留海,修長的睫毛似乎也被吹得拂動,楚楚動人。
“噢。”晴兒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兀自不忘回頭,依依不捨的瞧了瞧兩匹白馬,探身進了車廂。
馬車裡的豪華,令兩人吃了一驚,不由猜測二人的身份,如此奢華,應該非富即貴。
“咦,蕭先生,你不用出去駕車嗎?”
晴兒坐在宋文清身邊,打量着車頂的花紋,看得入迷,美侖美奐,低頭間,忽然發覺蕭月生竟坐在對面,不由驚詫。
蕭月生正端着白玉杯,另一手拿着一卷書,搖頭微笑:“不必,老馬識途,他們自己認得路。”
“真是好馬呀!”晴兒嬌聲讚歎,羨慕之極。
蕭月生呵呵一笑,雖然瞧破了晴兒的心思,卻不會將自己的駿馬輕易送於人。
三個女人一臺戲,雖然溫玉冰姓子清冷,宋文清也沉靜少語,但卻有晴兒這個活潑乖巧的人兒,很快令二女開口,說個不停。
蕭月生一邊瞧書,手中端着白玉杯,不時輕抿一口碧蕪釀,耳邊聽着她們的燕聲鶯語,頗感愜意。
只是美好的時光總是難免短暫,僅是走了小半個時辰,剛出登州城不久,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低沉的馬嘶聲響起。
蕭月生慢悠悠放下書,擡頭對溫玉冰笑道:“馬兒示警,看來建安幫忍不住動手了。”
車廂內並無暖爐,卻溫暖如春,溫玉冰一身月白羅衫,氣質越發的聖潔與脫俗。
她黛眉微微皺起:“他終於還是貪心過甚。”
溫玉冰自從碧水訣大成,靈智大開,眼光自然不同以往,陳廷和當初一閃而逝的貪婪之色,難逃她法眼。
而宋文清的深淺,他應該能夠覺察得到,卻冒險再次找上門來,自是貪慾薰心所致。
兩匹駿馬直覺靈敏,覺超人類,雖隔着很遠,卻已能覺察到淡淡的殺氣,於是停下馬蹄,嘶聲示警。
蕭月生輕輕掀開車門,走了出去,然後,馬車再次緩緩駛動,吱吱的聲音不停響起,卻是馬蹄踩在深厚雪中所發。
大雪封路,這時趕路非常的危險,好在官道上還有幾道車轍可能參照,定是有人逢上急事,只能趕路。
走了半里來路,路旁由曠野變成樹林,大雪壓青松,棵棵松樹皆披着白衣,更爲挺拔。
兩匹白馬輕嘶兩聲,馬蹄放緩,蕭月生悠然坐在馬車的駕座上,寒風無法侵入他一尺之內。
“嗤——!”一道破風聲驀的響起,自松樹林中忽然射出十幾道暗器,鐵棘子,飛鏢,金鏢,飛刀,袖箭,各式各樣。
暗器所射方向並不一致,而是形成一道網,將馬車罩在其中,無法躲閃。
溫暖如春的車廂內,宋文清聞聽暗器破空之聲,不由一驚,便要起身,溫玉冰輕擺玉手:“不要緊,他應付得來。”
宋文清一怔,有些恍然,坐在溫玉冰身邊,她已隱隱覺察到溫玉冰的深藏不露,便是那位蕭先生,也是個可怕的高手,這些暗器,應該難不倒他。
“清姨,真是建安幫的人來找麻煩嗎?”晴兒睜着圓圓的杏眼,嬌聲問宋文清。
“嗯,應該差不了。”宋文清淡淡點頭,心神全部貫注於外,聽着外面的動靜。
蕭月生搖頭一笑,袖子一拂,漫天暗器頓時倒卷而回。
“啊!”“哎!”
慘叫聲此起彼伏,他們從未想過遇到這般情形,委實有些詭異。
十幾道人影自松樹林中奔出,踏在雪地上,聲音輕微。
他們個個臉上蒙着黑巾,只露出精光閃爍的眸子。
“陳幫主,何必藏頭露尾?”蕭月生微微一笑,毫不見怒意,反而像朋友一般說話。
陳廷和目光一閃,裝作沒聽到,壓低着嗓音,沉沉喝道:“留下買路財,各走各路!”
蕭月生不由失笑,搖了搖頭,坐在馬車上,伸手遙遙指了指松樹林,呵呵笑道:“你那幾位幫中兄弟需得馬上救治,否則,這麼冷的天,很快會沒命的!”
“不勞掛懷,休得囉嗦,快些交出錢財!”陳廷和腰間長劍緩緩出鞘,寒光映在他狹長的眸子上,殺機盈盈。
“唉——!”感覺到了他洶涌的殺意,蕭月生有些意興闌珊,袖子再次一拂,淡淡道:“今曰遇到我,算你命該如此!”
晴兒掀開車門,好奇的探出小腦袋,恰巧看到蕭月生虛空一拂,蒙着臉的陳廷和飛身而起,宛如一個破布袋,跌落到了兩丈之外,倒在雪地裡,寂然不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