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人離開,江南雲抿嘴一笑,回頭瞥了一眼蕭月生,眼波流轉,似有薄嗔之意。
蕭月生輕撫粗重的眉毛,笑了笑,道:“這嶺南三英,身手不俗,不知還會不會爲惡……”
江南雲眼波一轉,望向覺空和尚。
覺空和尚眉頭鎖起,陷入苦思與迷茫,他既不想犯下殺戒,又擔心這三人再次爲惡。
“自古便有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之法,那個小夥子被殺,他們三個卻仍舊逍遙,唉……”蕭月生緩緩搖頭嘆氣。
江南雲狠狠白了一眼師父,輕瞥覺空和尚一眼。
覺空和尚臉色變幻,忽明忽暗,似乎內心在苦苦掙扎,變幻不停,半晌過後,身子簌簌抖動,面色蒼白如紙。
蕭月生搖頭一笑,輕擺擺手,示意江南雲離開,走向趴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少女。
“師父,你也忒壞了!”江南雲抿嘴嬌嗔,回頭瞥了一眼覺空和尚,搖了搖臻首。
蕭月生撫着脣上的一抹小鬍子:“不破了他的迷執,即使學了一身精奇的武功,也難免被人所害!”
“唔,那倒也是。”江南雲點頭,她也覺得覺空小和尚心慈手軟,最是要不得。
兩人來到那哭泣的女子身旁。
聽到腳步聲,女子擡頭,露出一張姣美的臉龐,此時雙眼紅腫,肌膚白裡透紅,梨花帶雨惹人憐。
“姑娘,人死如燈滅,悲傷無益,還是讓他入土爲安罷。”江南雲柔聲安慰。
少女怔怔看着他們,一言不發,秀氣的明眸中眼神迷離,乍看在瞧着他們,焦距卻落在遠處。
她緩緩轉頭,望向遠處站立的覺空和尚,又轉頭四顧,明眸恢復清明:“那四個惡賊呢?!”
她聲音嘶啞,艱澀無比,說話甚是吃力。
“他們已經被我們打跑了!”江南雲柔聲道。
“打跑了?”少女怔然,呆呆看向江南雲,失魂落魄,忽又趴到那男子身上,放聲大哭,啼如泣血杜鵑。
江南雲搖頭嘆息,羅袖輕拭眼角,幾乎也要跟着落淚,她嬌弱的模樣甚是罕見。
對於女人的哭泣,蕭月生頭疼不已,強抑心中波動,衝江南雲擺擺手,轉身走開,來到覺空和尚身邊。
“小師父,”蕭月生輕拍一下覺空和尚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嘆道:“看看那女子如何悲傷吧……”
“阿彌陀佛……”覺空和尚低聲長宣佛號,臉色悲切。
“佛家不是注重因果嗎?”蕭月生瞥了低眉垂目的覺空一眼,緩緩說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們行惡,爲何偏偏得了善果?!”
“……”覺空和尚雖有意辯駁,但對蕭月生極是尊敬,閉嘴不言。
蕭月生一眼看穿其心思,也不點破,嘆道:“懲惡揚善,如此而已,何須想得太多,被佛家所束縛?”
“可是……”覺空和尚滿臉疑惑,覺得有理,又覺不對勁兒,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出究竟。
“只要稟持佛家的慈悲之心,觀照世人便是了,……該殺時殺,該救時救,殺惡即揚善,縱惡無異爲惡!”蕭月生沉聲哼道。
覺空和尚只覺耳邊轟轟作響,彷彿銅鐘大呂在耳邊敲響,直洞穿心底,身心俱顫。
蕭月生說完此話,不再理會,一步跨至江南雲身邊。
江南雲手腕高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將少女勸停了哭泣,兩人在低聲說話。
見蕭月生來到身邊,江南雲轉身,低聲道:“師父,她想報仇。”
蕭月生瞥了少女一眼,她緊咬着牙,姣好的臉上,神情堅毅,似是萬難不辭。
“嗯,那你便收她入幫,平常點撥一二吧。”蕭月生點點頭。
江南雲眼波流轉,搖頭苦笑:“這位小妹子是慕容世家的人。”
“慕容世家?!”蕭月生霍的轉頭,望向少女。
“小女子慕容玉婉,”少女抹了抹淚珠,盈盈一抱拳,眼眶又泛紅,泣聲道:“我與兄長見此處風景好,過來觀賞,那三個惡賊忽然跳出來,出口輕薄,大哥爲救我……”
江南雲眼波轉動,瞥了江南雲一眼,轉頭望向慕容玉婉,柔聲勸慰:“悲傷無益,練好武功,將他們三個宰了,爲你大哥報仇罷!”
“嗯!”慕容玉婉竭力止住哭泣,眼神悲傷,楚楚可憐,令人柔腸百轉,她狠狠咬牙:“我誓誅這三個惡賊!”
江南雲與蕭月生眼神一對,搖了搖頭。
江南雲早已施展手法,點了三個人的暗穴,只要他們運功,近百個時辰之後,必會血氣逆轉而亡。
這般陰毒的手法,名謂消魂指,錯非有玉虛訣這般玄奧心法所御,斷難施展,這股內力潛藏於體內,不知不覺,況且還要維持數百個時辰,更是難上加難,江南雲玉虛訣大進之後,方被傳授。
蕭月生曾有嚴令,沒有他的點頭,斷不可施展消魂指,此指法太過陰毒,殺人於無形,威力太過驚人,若不加限制,一旦濫施,必招天忌,他這個師父也護不住。
江南雲沒有將此事告於慕容玉婉,卻是見她傷心過度,一旦失去了報仇信念的支撐,怕是會直接崩潰。
將慕容玉婉的兄長入土爲安,武林中人,不講究那些葬禮的繁複禮節,直接回洛陽城買了一幅上好的棺木,便埋在了這座松林旁的小丘上,可以遙望白馬寺,沐浴佛光。
覺空和尚醒了過來,走上前,替慕容玉婉的兄長唸了一番往生咒,神色悲肅。
對於覺空和尚,慕容玉婉感激不盡,上前盈盈道謝。
“慕容姑娘,小僧慚愧,放走了那三個惡人。”覺空和尚雙手合什,低聲嘆道。
“大師慈悲心腸,那三個惡賊,小女子必手刃之!”慕容玉婉恨恨說道。
“阿彌陀佛……”覺空和尚長宣了一聲佛號。
王宅
嶽不羣正在後花園中看衆弟子練功。
這幾曰,嶽不羣察覺洛陽城外風起雲涌,便勒令弟子們不得出府,暫不去闖洛陽城外的大陣。
弟子們聚在後花園中,彼此切磋武功,倒也熱鬧得很。
嶽不羣一身儒衫,博衣寬帶,手上一柄紙扇,輕輕扇動,儒雅如玉,看望着衆弟子,帶着淡淡笑意。
尤其看到女兒嶽靈珊用功刻苦,心懷大慰。
原本的嶽靈珊,怕苦怕累,練功偷懶,雖然與大師兄令狐沖一起練功,受其點撥,武功卻一直稀鬆平常得很。
這一次,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嶽靈珊忽然變得刻苦用功,宛如變了一個人,雖然不知原因,嶽不羣仍舊欣喜非常。
自從闖大陣以來,弟子們的心姓不再那般浮躁,都懂得自覺的練功,刻苦異常,嶽不羣猜測,應是看到了外面的高手衆多,生出了危機感,故能這般。
他撫髯而笑,甚是欣慰,彷彿看到了華山派的未來。
“師父,門外有泰山派的天門道長求見。”勞德諾的聲音忽然響起,將嶽不羣驚醒。
“天門道長?”嶽不羣撫須的手一頓,眼中精芒一閃。
“正是。”勞德諾點頭。
“好,知道了,你在這裡看着他們,爲師前去迎接。”嶽不羣緩緩點頭,吩咐了一句,轉身離開,步履從容。
“天門道長,嶽某有失遠迎,恕罪!”嶽不羣出了大門,隻身一人迎了出去,抱拳對面如重棗的天門道長笑道。
“嶽掌門客氣了。”天門道長勉強一笑,抱了抱拳回禮。
他身後跟着兩位師叔,玉磐子與玉音子兩位道長,俱是身形削瘦,面色枯槁,一雙眸子卻精芒隱隱。
宣暄了兩句,請入王宅的大廳中。
“來來,嚐嚐這茶,乃是蕭先生所賜,品質絕佳,當世逸品!”嶽不羣端起茶盞,呵呵笑道。
天門道長臉色一變,強自一笑,也端起了茶盞,輕啜一口。
他如今無心品茗,即使是瓊漿玉液端至跟前,也難生出什麼感覺,放下茶盞,便開口道:“嶽掌門,你與驚鴻一劍蕭一寒交情如何?”
“交情麼……”嶽不羣沉吟一下,撫須而道:“略有一些交情罷,是我欠了蕭先生莫大的情份,小徒的命全靠蕭先生所救。”
“這樣……”天門道長臉色失望,搖了搖頭,端起茶盞,一邊輕輕啜着茶茗,沉吟思索。
“道長無事不登三寶殿,莫不是有什麼事情?”嶽不羣放下茶盞,微笑着問道。
“敝師弟被人所害,想必嶽掌門已經知曉了?”天門道長身後的玉磐子開口說道。
“是玉璣子前輩麼?”嶽不羣點頭。
玉磐子緩緩點頭,緊盯着嶽不羣,沉聲問道:“不知嶽掌門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風聲?”嶽不羣眉頭微皺,點頭道:“倒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什麼是江幫主所害,還有說是與六幫派互相殘殺,……莫衷一是,難以辨得清真假。”
“依貧道看,玉璣子師弟定是江南雲所害!”玉音子不甘寂寞,插嘴冷哼一聲,神色冰冷,殺氣盈盈。
嶽不羣沉吟不語,看了看天門道長。
天門道長擡頭,目光炯炯,燦若豔陽,緩緩問道:“嶽掌門以爲呢?”
“嶽某也說不清,只隱隱有一些懷疑。”嶽不羣苦笑,擺擺手,沉吟着說道。
“哦?”天門道長頗是意外,忙問:“嶽掌門有何懷疑?”
Www ●тt kán ●co
“嶽某隻是瞎猜,胡思亂想,不說也罷。”嶽不羣擺手笑道。
“嶽掌門太不利落!”天門道長眼睛一瞪,有些上了火氣。
嶽不羣緩緩掃了三人一眼,嘆了口氣,苦笑道:“好吧,那嶽某便獻拙了。”
三人默然不語,緊盯着他,等着他下文。
“在下有一個猜測,便是此事乃是嫁禍之計。”嶽不羣聲音沉肅,緩緩而道。
“嫁禍?!”玉音子高聲叫道。
“若是泰山派與江幫主起衝突,定會兩敗俱傷,那得益之人,又會是誰?!”嶽不羣擡頭,與他們眼神相對,目光明亮逼人。
天門道長與玉磐子玉音子三人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什麼人?!”玉磐子忽然沉聲喝道,身形一動,宛如勁矢衝出,門簾一閃,不停的晃動。
“玉磐子前輩,弟子來找師父。”門外傳來勞德諾的聲音。
“哼,來找師父便找師父,爲何這般鬼鬼祟祟?!”玉磐子冷冷喝問道。
兩人走了進來,勞德諾抱拳一禮:“師父,師弟們想歇一歇,小師妹要去蕭府,不知可否?”
嶽不羣撫髯,默然不語,沉沉望了勞德諾一眼,半晌之後,點點頭,道:“嗯,隨她去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