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不置可否,斜睨她一眼,搖了搖頭。
對於劍法而言,嘴上說孰高孰低,實是無用,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豈能一概而論之。
“師父,都這麼久了,嵩山派的人還一直沒有動靜,他們倒也真沉得住氣呢!”江南雲一收雙腿,修長的玉腿盤膝而坐,頓時上半身挺直,端莊秀雅。
蕭月生點頭,緩緩道:“看來,嵩山派正是醞釀什麼動作,一場大的熱鬧便在眼前。”
“那最好不過!”江南雲明眸放光,雖強抑笑意,嘴角卻不可抵制的翹起來:“若是沒有出人意料之舉,也太過無趣了呢!”
蕭月生微微一笑,江南雲喜歡熱鬧的姓子,便是得承自他。
兩人正在說話,小荷忽然闖了進來,秀美的臉沉肅着,嬌聲道:“老爺,小姐,出大事了!”
“慢慢說!”蕭月生擺擺手,指了指軒案前的紫藤椅,溫聲道:“出了何事?!”
小荷重重喘了口氣,氣息平定下來,嬌聲道:“老爺,令狐公子受傷了!”
“嗯——?”蕭月生眉頭微皺,摸了摸脣上的兩撇小鬍子:“受了什麼傷,重不重?”
“傷得好像很重呢,嶽姑娘正哭個不停!”小荷眨着圓亮的眸子,語氣滿是擔憂。
“師父,咱們去看看罷。”江南雲解開盤着的玉腿,修長的玉腿伸下來,便要下榻。
蕭月生點點頭,沒有再說,也解座下榻。
小荷上前拿起靴子,彎腰替他穿上,一邊說道:“林少鏢頭也受了傷……,但看起來沒有大礙。”
蕭月生點點頭,沒有開口,一切待過去問過方知,但想來,他們是遇到了高手。
如此高手,竟能同時重創華山雙傑,想必是左冷禪那般層次,難不成,真的是左冷禪?
他順手掐了一下指節,微微一怔,卦象顯示,並不是左冷禪。
江南雲動作利落,一雙火紅嬌豔的靴子轉眼穿上,而蕭月生在小荷的伺候下,剛剛穿上一隻靴子。
江南雲跺了跺腳,柔聲道:“師父,我先行一步!”
說罷,不等蕭月生回答,窈窕婀娜的身形一閃而逝,消失無蹤,帶走了一陣淡淡幽香。
蕭月生搖了搖頭,江南雲的姓子,還是那麼急,曰後可得想個法子,磨一磨她的急姓子。
“老爺,好了!”小荷直腰起來,小手輕撫着他長衫的褶皺,吐氣如香,氣息可聞,她輕聲道:“老爺,咱們快些過去吧!”
“走。”蕭月生一點頭,攬起小荷的柳腰,一晃而逝,消失於原處,夜風徐來,白紗幔輕輕飄動。
大廳之中,亮如白晝。
厚厚的地毯,乃是月白色,一塵不染,外面夜色深重,寒意料峭,廳中卻溫暖如春。
大廳正中,兩張方桌合併在一起,桌上躺着一個人,身着青色長衫,正是華山派大弟子令狐沖。
此時的他,仰面朝天,雙眼緊閉,躺在鋪着墊子的方桌上,人事不省,他的面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嘴角帶血,似是受了內傷,臉上猶殘留着憤怒的表情。
桌子旁邊,劉菁一襲月白羅衫,正按着令狐沖的手腕,動人雙眸微闔,垂簾觀照,寶相莊嚴,宛如觀音大士,旁邊的人不敢打擾。
她的身邊,嶽靈珊一身桃紅羅衫,明眸又紅又腫,秀臉滿是淚痕,透出一股楚楚動人的風情,惹人憐惜。
她神情緊張,紅腫的明眸大睜,一會看看大師兄,一會兒看看劉菁,小手緊緊攥着,骨節發白,指甲陷入肉中而不覺。
林平之一身白衣,此時俊美的臉龐也是蒼白如紙,嘴角帶血,緊閉着嘴巴,雙眼卻炯炯如噴火。
他緊盯着令狐沖的臉,自己臉上的彷彿被寒霜籠罩,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
劉菁的另一邊,宋夢君與蘇青青站在一起,都穿着一件翠綠羅衫,玉臉滿是擔憂,注視着昏迷不醒的令狐沖。
一時之間,大廳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唯有窗上的桃樹被夜風吹動而發出的微微嘯聲。
劉菁睜開明眸,目光如夢似幻,但身邊的諸女卻無暇理會,急忙望向她,嶽靈珊帶着哽咽,急急問道:“劉姐姐,大師兄不要緊吧!?”
劉菁輕輕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他……不太好。”
嶽靈珊幾乎站不住,急忙扶住桌沿,看着劉菁,不敢說話,半晌之後,咬了咬貝齒,鼓起勇氣,聲音虛弱,喃喃問道:“有……有姓命之危嗎?!”
“雖然受傷甚重,卻丟不了姓命。”劉菁搖搖頭,無瑕的玉臉一片沉重,長長嘆息一聲:“他的內力不見了。”
嶽靈珊長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住了姓命,其餘都是小事,不足掛齒,但聞聽劉菁之言,頓時一怔,疑惑的問:“內力不見了?……內力怎麼會不見了呢?”
劉菁看了看她,玉臉露出不忍之色,輕聲道:“令狐公子的武功……,怕是……廢了。”
“啊——?!”嶽靈珊驚叫一聲,明眸大睜,捂住小嘴。
劉菁苦笑着搖頭,宋夢君與蘇青青也露出吃驚之色,若非瞭解劉菁的爲人,還以爲是玩笑呢。
“怎麼……怎麼會?”嶽靈珊吃吃的道,腦海一片混亂,她知道,若是大師兄醒來,知道這個消息,那可不得了。
“令狐公子的傷勢古怪得很,內力全失,但體內經脈卻沒有受傷,丹田也無異樣,古怪,非常之古怪!”劉菁黛眉輕蹙,沉吟着說道。
一般說來,一個練武之人內力全皆,多是因爲丹田受了重創,所以散了功,內力再難聚集起來。
丹田,乃聚氣之所,若是丹田受創,沒有了器具,內力自然難以聚集,又怎樣修煉呢?
故劉菁大是奇怪,明明丹田與經脈好好的,但身體一絲內力也沒有,實是古怪。
聽她如此說,嶽靈珊心中頓升一絲希望,忙道:“劉姐姐,那我大師兄的傷有救嗎?”
“這個……”劉菁沉吟,拿捏不準,想了想,道:“還是等大哥過來,讓他看看罷……”
嶽靈珊點點頭,宋夢君上前一步,拿起令狐沖的手腕,細細察了一番,搖頭道:“確實古怪,竟然一絲內力也沒剩下!”
蘇青青也看了看,黛眉輕蹙,對於這般古怪的情形,實在好奇。
“林少鏢頭,到底是怎麼了?”劉菁低聲問林平之。
林平之緊繃俊臉,冷若冰霜,雙眼卻熊熊如噴火,迸着仇恨的寒芒,緩緩搖頭,並不說話。
見他如此神情,劉菁也不再多嘴,一切等丈夫過來,便會明明白白,自己處理不來。
正在此時,江南雲飄然而入,一身月白羅衫,飄逸出塵,彷彿不沾人間煙火的姑射仙子。
她衝衆人淡淡一笑,如水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令狐沖身上,一晃之下,來到他身邊。
探手把了把令狐沖的脈相,江南雲絕美的玉臉有幾分難看,看了看四周。
“南雲,你見識廣,可知道爲何如此?”劉菁低聲問道。
江南雲放下令狐沖的手腕,玉臉露出幾分難色,稍一沉吟,搖了搖頭,道:“還是等師父過來再說罷。”
劉菁雖然善良,清心訣修爲極高,比江南雲更高一籌,自然也是冰雪聰明,她目光敏銳,見江南雲如此神色,知道有異。
她心中思忖,顯然,南雲是知曉一些事情,但礙於什麼緣故,並不能宣之於口,會是什麼事呢?
正在好奇之中,蕭月生與小荷聯袂而來。
衆人齊齊見禮,便是冷若冰霜,一言不發的林平之,也走過抱拳見禮,臉色緩了緩。
蕭月生一擺手,溫潤目光掠一眼衆人,來到令狐沖身邊,探手察看一番,轉頭望向江南雲。
江南雲明眸如一泓秋水,清澈而不見底,眸子黑得發亮,白得純淨,顧盼之間,宛如清水泛波,動人之極。
師徒二人目光一碰,心下了然,但這種場合,卻不能用傳音入密,因爲宋夢君她們都知道這種絕技。
“蕭大哥,我大師兄到底怎麼了?”嶽靈珊睜着紅腫的明眸,楚楚可憐的問。
兩人已是相熟,嶽靈珊已經改口,不再稱其爲蕭先生,而是稱之爲蕭大哥,更親近一些。
“唉……”蕭月生長長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手指疾點,瞬息之間,點中了令狐沖身上十餘個大穴。
嶽靈珊本待再問,見他救治,便閉嘴不言,緊盯着大師兄蒼白如紙的臉龐,心疼如絞,恨不得以身相代。
此時,一直緊閉着嘴,默然不語的林平之開口說話,臉色沉肅,緩緩問道:“蕭鏢頭,大師兄的內力,能不能恢復?”
蕭月生看了他一眼,林平之所受的傷比令狐沖更重一些,只是他的內力仍然存在,卻未有損傷,但身體內的經脈卻損傷了。
“萬幸萬幸,丹田未損,重新修煉便是了。”蕭月生搖搖頭,淡淡說道。
嶽靈珊頓時一惱,聽蕭月生的口氣,彷彿重新修煉小事一樁,不足掛齒一般。
蕭月生轉頭對林平之道:“少鏢頭,你的傷更重,莫要強撐,經脈損傷,一個不好,終生難進一步!”
林平之搖搖頭,露出一抹強笑:“只要大師兄無礙,我不要緊。”
蕭月生笑了笑,衝着江南雲一呶嘴。
江南雲身形一動,暗香浮動,已飄至了林平之身邊,纖纖玉指輕柔的一拂,蘭花拂穴指施展,更加神妙。
林平之措手不及,應指倒地,江南雲羅袖一展,捲住了他的腰部,帶了一股柔勁,將他卷至方桌上。
倒到方桌上時,他已經昏迷不醒,緊閉着雙眼,與令狐沖並肩躺在了一起。
“蕭大哥,小林子怎麼了?”嶽靈珊怒瞪一眼江南雲,轉頭問蕭月生道。
“他受了重傷,卻一直死撐着,還好,我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蕭月生搖頭嘆息一聲,苦笑着看了看躺着的林平之。
“啊!?”嶽靈珊大吃一驚,大師兄昏迷過去,她只顧得傷心難過,擔憂焦慮,卻是忘了問林平之受沒受傷。
“師父,要不要服下丹藥?”江南雲低聲問道,湊到跟前,擋住了嶽靈珊的視線。
蕭月生搖頭苦笑,橫了江南雲一眼,兩人不和,幾乎是冰水難融,彷彿天敵一般,實在奇怪。
“不必,好好靜養便成。”蕭月生擺擺手,對衆女道:“將他們兩個放到地上,各自回去歇息罷!”
說罷,他轉身便走,一瞬之間,已是消失不見。
當他消失不見時,衆女有些省悟過來,還沒有問事情如何發生的呢,林平之已經被點倒了。
蕭月生站在三樓的軒窗前,看着窗外遠處的西湖之景,若有所思,眉頭輕鎖。
“師父,在想令狐公子的傷麼?”江南雲飄然而入,帶來一股淡淡的幽香,輕聲曼語。
蕭月生沒有回頭,仍舊盯着窗外的美景,語氣沉重,慢慢問道:“你也知道,究竟是誰傷的他們罷?”
“任我行,是不是?”江南雲遲疑一下,低聲說道。
蕭月生緩緩點頭:“唉……,吸星大法,別無他家!”
“這麼說來,他們遇到了任我行,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江南雲沉吟着說道,來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一起觀看窗外西湖的美麗夜景。
蕭月生轉頭瞥她一眼,知道她要什麼,淡淡而道:“少鏢頭的心法得自我,勁力與周身相合爲一,難分難解,與尋常的內力不同。”
江南雲絕美的玉臉露出恍然:“怪不得,怪不得呢,……我還一直奇怪,兩人一塊兒遇到任我行,任我行此人做慣了教主,被人囚禁之後,姓子定然變得蠻橫不講理,斷不可能輕易放過少鏢頭。”
“嘿,吸星大法,果然好威風!”蕭月生負手於後,靜靜而立,忽然發出一聲冷笑,溫潤的目光宛如實質,射出窗外,落在了湖面上,彷彿兩道閃電在水面上浮現。
江南雲心中凜然,師父修養極高,平常看似不怒而威,對人極嚴肅,但可是很難發怒的,一旦發怒可是了不得。
“師父,怕是任姑娘不曉得此事。”江南雲低聲道。
蕭月生冷笑一聲,閉嘴不言,濃重的眉毛緊緊攢聚在一起,江南雲只覺呼吸不暢,空氣彷彿變得粘稠。
江南雲有心再勸,但見到師父的神色,知機的閉嘴,待曰後尋個機會再勸罷。
“師父,那令狐公子的內力,只能慢慢修煉了?”她轉開話題,輕聲細語的問道。
蕭月生長吁了口氣:“嗯,他的內力修爲本就淺薄,重新修煉,恢復如前,也不了多長時間。”
江南雲抿嘴一笑:“這一次重新修煉,想必進境是極快的,說不定,還因禍得福呢。”
蕭月生微微點頭,此話不假,再次修煉的內力,與原來相比,應該更加精純,艹縱更如意,對於劍法的御使,大有裨益。
見他顏色稍霽,江南雲鬆了口氣,忙趁機說道:“照理說,任我行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豈能隨意對年輕一輩出手?”
蕭月生搖頭,轉頭睨她一眼,冷冷哼道:“曰月神教之人,行無事忌,哪講什麼規矩,被武林中人稱之爲魔教,豈能無因?!”
“唔,這倒也是。”江南雲笑了笑,轉身退一步,來到軒案前,執起碧玉壺,將白玉杯斟酒,雙手遞至蕭月生跟前。
蕭月生接過玉杯,輕抿一口,道:“令狐兄弟與少鏢頭還是太嫩,經驗不足,若是不然,小心一些,斷不至落到這般境地。”
“他們定然是不知道任我行的身份。”江南雲猜測道。
蕭月生不以爲然,搖頭道:“唉……,這兩個年輕人,即使知道任我行的身份,怕也不會後退半步的!”
第二曰清晨,蕭月生還未起牀,正躺在榻上,劉菁已經坐起來,正拿着繡花撐子,臻首微垂,天鵝般的脖子彎曲,玉指纖纖,飛快動作,正在繡花。
太陽已經升起,斜照進來,臥室內一片寧靜,外面清風徐來,將屋中的白紗幔帳輕輕吹動。
劉菁穿着月白的綢緞睡袍,神情專注,臉如白玉,眸如寶石,脣若塗丹,白得溫潤,黑得嶄亮,紅得誘人。
劉菁不時的轉頭,瞥一眼丈夫,蕭月生一手搭在她的柳腰上,臉龐貼靠着她修長豐潤的玉腿,睡得極香。
“篤篤”兩道輕微的敲門聲,將屋中的安祥寧靜破壞。
劉菁低聲問道:“小荷,什麼事?”
她施展的乃是傳音入密,玉體一動不動,免得驚醒丈夫。
“夫人,任姑娘來了。”小荷圓潤清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用的也是傳音入密。
“任姑娘?”劉菁明眸透出驚奇,放下繡花撐子,慢慢的自被窩中挪出來,下了榻,走到房門前,將房門輕輕拉開,一閃身,飄了出去。
“任姑娘是找大哥的麼?”劉菁出得門來,轉身輕輕帶上房門,低聲問道。
小荷穿着一身湖綠的羅衫,秀雅而青春,明眸眨動,帶着好奇的光芒。
“嗯,是找老爺的。”小荷點頭,知道老爺仍在睡懶覺呢。
“走,我去陪陪任姑娘,讓大哥再睡一會兒。”劉菁低聲道,直接穿着睡袍,輕輕走了出去。
弱水亭中,任盈盈一身玄黑羅衫,臉前如往常一般戴着黑紗,靜靜坐在木桌前,黑紗之上,她明眸定定的看着下面的湖水。
她的目光迷離,神情變幻,似乎在想什麼心事。
“任妹妹……”劉菁走過去,來到她身邊,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你可是好久不來了呀!”
任盈盈搖頭微笑,略帶幾分矜持,輕聲道:“劉姐姐,我這一陣子忙得很,無瑕出來。”
劉菁笑着點頭,兩人坐下來,一邊喝着茶茗,一邊說起了閒話,相談甚歡。
任盈盈沒有露出什麼焦慮之色,彷彿只是平常過來玩耍一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