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帕子

錦園春 20帕子 名 3G 網首發

江雲昭收到荷包後,整個人便靜了下來。

蔻丹見她如此,就給丫鬟們各自安排了活計去做。她則拿了針線去屋外廊下繡新的帕子。

等她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端着點心進屋的時候,見江雲昭依然在怔怔發呆,不由笑了,“姑娘還在看呢?難不成看久了,那上面就能結出果子來?”

她說着話走到江雲昭身邊,將點心擱在了一旁几案上。

事畢正準備出屋,江雲昭出聲把她喚了回來,“你把這個給母親送去。”

蔻丹接過她遞來的荷包,疑惑道:“這不是大姑娘剛送給姑娘的謝禮麼?怎地還要送去夫人那裡?奴婢剛剛瞧着姑娘一直看它,應當是很喜歡纔是。”

江雲昭方纔趁着丫鬟們都不在的時候,拿出裡面的帕子細看了下。

此時聽蔻丹這般問,她也沒多解釋,只是叮囑道:“你送去的時候,記得提醒母親打開看看。”

蔻丹這才知曉裡面是有東西的,再不敢大意,鄭重地應了一聲。看着屋裡沒什麼需要急着處理的事情,便直奔秦氏的屋子而去。

江雲昭想到剛纔打開帕子時的心情,當真是五味雜陳。

江雲瓊顯然花了很大的心思。既想讓她看懂,又不敢點得太明白。

幾乎是看到柳葉的一剎那,江雲昭就立刻想到了自己小時發生的一件事情。

那時她不過五六歲大。舅母們來侯府做客,閒暇之時,羅氏拿着個裝了金錁子的荷包,逗她說,若是昭姐兒能好好背出一首詩來,大舅母就把這個荷包連同裡面的東西都送給昭姐兒。

江雲昭覺得那些金錁子的樣子新鮮又有趣,十分想要。轉眼看見院外搖擺的柳枝,就念出了‘詠柳’那首詩。

她本是覺得自己念得極好,定然能得到那袋東西。誰知羅氏聽了後,不但沒讚揚她,反而說‘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這句錯了,不是‘春風’而應該是‘秋風’。

江雲昭便輕聲反駁,既然是二月,怎麼可能是秋風?定然是春風無誤。

羅氏還是堅持自己的說法。

彼時江雲昭性子溫婉,不善與人辯駁。兩番下來,她便不知該如何開口是好,只低着頭紅着臉生悶氣。

羅氏繃不住哈哈大笑,摟着她說昭姐兒太可愛了。沒錯,是舅母記錯了。這包東西送給昭姐兒。

因着江雲昭做這事時懵懂天真,喜愛她的父母和兄長都記得清清楚楚。前世之時,江承曄後來還拿這事打趣過她幾回。

但她沒想到江雲瓊竟然也記得,而且還想到用那些柳葉,來提醒她‘二’這個數字……

江雲昭正沉浸在思緒之中,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喝,將她驚醒。

是母親屋子那邊的方向。

她忙詢問蔻丹,可蔻丹已經回來了一會兒,對現在那邊的情況絲毫不知。

江雲昭匆匆出了屋子,立在門邊望去,喚住從那處過來的李媽媽,問道:“那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李媽媽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出什麼事了。現在屋裡只有侯爺和夫人在,侯爺發了很大的脾氣,聽說砸碎了一整套茶具。”

江雲昭暗暗心驚。

爹爹性子溫和,極少動怒。如今這情形,她平生幾乎沒見到過。

難道是爹爹和孃親吵起來了?

雖說平日兩人感情極好,可是病痛之下,難免有心緒不佳之時……

這個想法驚到了江雲昭。她不顧李媽媽的勸阻,執意朝着秦氏的屋子行去。

“他們這是做的什麼事?你瞧瞧,你瞧瞧。那些紙上,那個帕子上……滿滿都是證據!這就是我們的好兄弟,好弟媳,好親人!”

聽到江興源隱忍着的低聲怒喝,江雲昭想到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瞬間有了思緒——父母查到其他證據了!

她暗暗鬆了口氣。見門口的紅錦紅芳作勢要攔她,便安撫地微微頷首,自顧自推門走了進去。

碎瓷片混雜着茶水和茶葉,散落了滿地。

江雲昭一進門,竟是不知該如何下腳纔好了。

秦氏本斜倚在榻上,見她進來,忙坐起身來準備喚人清掃。

江雲昭搖了搖頭示意不必,朝江興源笑道:“爹爹這是怎麼了?發了那樣大的怒氣,聲音都傳到我那兒去了。”

江興源聽見有人進屋,卻沒料到是江雲昭,滯了一瞬方纔回身望向她。

他看了看滿地狼藉,說道:“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收拾好了你再過來。”

江雲昭反而往他們那邊又靠近了些,“那可不成。若是我走了,爹爹再發怒,豈不是要孃親一個人受着了?”

說話間走到了父親身邊,她又放軟了聲音,好生說道:“如今爹爹和孃親大病初癒,如果不好好養着,怕是要落下病根。爲了那些心生歹念心思惡毒之人,傷了自己的身體根本,值得嗎?”

江興源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女兒居然咄咄逼人起來。他倒並不介意這個。高門之家的嫡女,哪個沒有點自己的小性子?

他不喜的是她後面的話。

什麼叫‘心生歹念心思惡毒’?

江興源沉聲說道:“你纔多大?那些是大人的事,你小小年紀照顧好自己便好,管那些作甚!”

剛剛一直靜默的秦氏緩緩開了口:“我倒覺得侯爺不該斥責昭兒,反倒應當讚揚她纔是。她說的沒錯,我們不該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她起身朝江雲昭這邊行來,拍了拍女兒稚嫩的肩膀,拿起那方手帕,放到江興源手中,深深嘆道:“那天晚上昭兒忙裡忙外,片刻不得安寧。之後她四處查探,更是操碎了心。侯爺也說了,她才八歲。可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卻早早地看懂了這些、看清了這些,難道,是她的錯?”

江興源被秦氏這句話驚到。

想到那些人不只謀害自己與愛妻,也將兩個孩子推到了避無可避的艱難境地,心裡的怒火更盛了幾分。

這股子火氣四處亂竄,激得他胸口發悶發脹,眼看着呼吸都要困難起來。

突然,指尖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將他身上的焦躁之氣濾去些許。

江興源深深呼吸着,待到心緒平和點了,低頭看去,卻是女兒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下子心軟了,蹲下.身子,與江雲昭平視着。望着女兒澄澈的雙眸,江興源重重地嘆了口氣。

方纔看懂這方帕子所代表的含義後,他心中的怒火就再也無法平息下來。

先前拿到證據之後,他還曾經猶豫過一剎那——那些人會不會並非有意加害?害人之物會不會是不小心掉落進去的?

畢竟是血脈相連、同一個屋檐下住了幾十年的親人。

直到看見了這方帕子。

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那天的事情,絕不是偶然,也不是突發狀況。而是某些人籌謀已久、故意爲之。

揉了揉江雲昭柔軟的發,江興源再次直起身來,眼中慢慢聚起了凜冽之意。

“昭兒說得沒錯。我們現在身子不好,正需休養,不能隨意動怒。只是這事不算個清楚明白,又怎能讓我壓得下這口氣!”

他拿起自己帶過來的那疊紙,冷哼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先與他們算個清楚明白。是非曲直有了定論,往便再無後顧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