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折騰完,終於可以各回各家的時候,舒錦差點在馬車上睡着,還是強打着精神從車上下來走回紅裳院的。看江端玉在一旁的樣子,兩人這要不是同江蒼勁一起回府的,弄不好他都要抱着舒錦回院子了。
兩人回了紅裳院乾脆就一起回去睡了個回籠覺,等到下晌了,才又重新起牀沐浴更衣,然後去給老護國公請安拜年。好在大朝會太早,上午都要回府休息一會兒的,他們下午過去也不算失禮。
除夕時護國公府大多數主子都去宮裡了,所以家宴改到了初一晚上。舒錦的新酒被老護國公當成寶貝,不過因爲他上了年紀,出於身體方面考慮,不能喝酒過量,所以喝了幾杯就止住了。
這幸虧老護國公武將出身,自控力很強,不然還真容易飯沒吃完醉到在當場。
去掉那個臉上死氣沉沉的江端武,家宴裡有江蒼雲一家幾口,席間氛圍還是很熱鬧愉快的。
過了初一,一直到初五以前就是官員之間宴請或是各自串親戚拜年的時間了。舒錦開始還跟着江端玉應付了幾次上門拜年的各色親戚,後來一看實在沒完沒了,於是就隨便找由頭避了。
江端玉也由她去,倒是江蒼勁問了兩次舒錦的去向後,明白她這是明顯的懶得逢場作戲,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心中多少有些不愉快。於是空閒時逮到這個大兒子難免也會當面告誡一番,希望江端玉能夠振一振夫綱。
可惜,江端玉每次都是答應的好好地,然後轉過頭乾脆對着舒錦提都沒提。
若不是他身爲護國公的嫡長子必須在場,他也想找藉口溜之大吉了,哪還會在這裡談笑風生的,他又怎會明知舒錦不高興還逼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呢。
皇帝封玉璽不上朝,但是不代表這個時間發生什麼事情就不處理了,舒錦手下產業多人也不少,自然也不是完全放手不用管了。
年節之時許多人走親訪友。同時也有些人上下打點,這對於舒錦的來說也許是不相干的事情,但是八荒殿以收集消息聞名,這些事情的細枝末節卻是可以換錢的。所以。即便是過年,又有葛存忠跟阿五打點着許多事物,每一天流過舒錦手頭的消息依舊不少。
日子忙忙碌碌中向前推進着,一轉眼初五過去,接着初十過去。隨着皇帝宴請各國使節,大演同意了羅國求親,並且要把公主祁媛嫁給羅國皇子的事情也傳遍了整個長都。
在這年節之時談婚論嫁,又是加深兩國邦交的好事,也算是喜上加喜了,於是人們奔走相慶,皇帝又擺宴席款待使節,商定三媒六禮等等的吉期,吃吃喝喝幾日過後,一轉眼。上元節終於到了。
舒錦一直懷疑祁媛有着什麼安排,但是一直到上元節這一天,都沒見她有什麼動作,當舒錦走在擬市之上,心中想,祁媛要做的事情恐怕也是要在今天才行動。不過,按照慣例,外臣出宮之後妃子跟後宮女眷一類纔會來擬市走動,所以,想來她沒什麼機會親見祁媛要做什麼了。
擬市的構建是仿東市而成。不過,因爲畢竟是在宮裡,雖然屋舍街道儼然,但是面積要比東市小很多。
江端玉跟舒錦從進了擬市就自然的跟江蒼勁分開了。兩人在一家主營珠寶首飾的店鋪逛了一圈,舒錦拿着一套打造的十分精緻且樣式獨特的銀飾端詳了片刻,然後並肩走了出來。
左家想在舒錦的貨品上做文章,可是如今當他們知道舒錦送進來的是什麼東西后,恐怕也要傻眼了吧?他們的本意是想在食品或者飲品中動手腳,然而。舒錦這次送進來的不是吃的,也不是喝的,而是一套舒錦的珠寶店自己打製的銀飾!
在擬市上賣東西,價錢也許會比皇城外多賺一倍,然而,如今的舒錦又怎會差那麼點銀子?所以,當舒錦親眼看到自己送入宮時用來裝那套銀飾的盒子被人抱走之後,更是看到了那個疑似左家人爪牙的內侍一臉的憂鬱。
舒錦跟江端玉又轉了兩圈後,依舊沒什麼事情發生,於是找了個茶館坐下休息。兩人輕聲的談論着:
“你說,祁媛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你懷疑她話裡有詐?”
舒錦搖頭,說:
“不是,我是在想,會不會左家其實有旁的打算,並沒有透露給祁媛,所以,祁媛所說的只不過是左家放出的煙霧彈。”
“煙霧彈?”
“哦,就是障眼法。”
江端玉聞言點頭,想了想道:
“也不是沒有可能。宮裡人多眼雜,保不齊她當初找你時就被人看到過,所以這也可能是韻貴妃他們故意透露出來試探祁媛的。”
“時間上不對。祁媛早便知道他們要動手腳了,是和親一事之後才找我的。興許是他們早就防着祁媛了?”
“也有可能。”
兩人談論了幾句,可是也一時間沒什麼發現,於是起身出了茶館,繼續逛了起來。
爲了顯得熱鬧,擬市時有許多內侍辦成小販,挑筐提籃子亦或是就在街道兩旁擺出東西販賣的,天氣寒冷,還有人支了火爐子,就在一個角落裡做糖人。
濃稠的麥芽糖在小鍋裡被火煨着,咕嘟嘟的冒着小泡,那做糖人的手法熟練,用個長把的銅勺舀出半勺糖,然後就開始在乾淨的木板上淋上糖漿,糖漿在木板上也不四下流淌,遇冷就成型,隨着那手藝人的手臂動作,一隻神氣十足的大公雞轉眼間成型。
那人提前把竹籤放在板子上,等公雞做好,輕輕提起竹籤,一隻大公雞就被整個拿了起來,然後被一旁等着的一個外臣家眷付銀子買走了。接着,那人又繼續做了一匹駿馬出來,也是被早等着的人拿走了。
“倒是很有意思啊!”舒錦唸叨了一句,湊近跟前看,江端玉笑笑,也跟着她走近。
舒錦仔細看了看那木板。上邊沒有上漆,但是打磨的十分光滑的,而且每做完一個,那人就用布沾了油在木板上輕輕塗上一層。就是因爲這樣,那粘性極強的麥芽糖纔沒有沾到木板上以至於拿不下來。
“二位,要買糖人嗎?”那人看到舒錦二人湊過來,笑着擡頭問着。
這人也就二十多歲,面白無鬚。先前舒錦還想這人會不會是宮外請進來的,如今一看這人的樣子,怕還是內侍扮的。不過久居宮中的內侍,能把做糖人的手藝練得這樣好,倒是挺難得的。
舒錦來了興致,便開口道:
“什麼東西都會做嗎?”
那人一笑,道:
“夫人說一樣看看啊,小的試試。”
擬市時爲了讓大家湊個熱鬧,感覺一下尋常鬧市的氛圍。所以即便是這人認識眼前的客人是誰,也不會隨便稱呼人的名頭或頭銜。一律是如尋常百姓稱呼尋常客人一樣的招呼。
“恩。做人形好了,就比照我跟他兩人就是了。”
顯然舒錦這要求並不怎麼稀奇,那人一笑,答應一聲,說了個馬上好就舀起糖漿動作了起來。
這人先做了個女子的糖人出來,輕輕提起就遞給了舒錦。
大演畢竟是重男輕女的,可沒有女士優先這一說法,但是這內侍竟然先給舒錦做了糖人,舒錦笑着接過,心裡猜着這個人是不是慣於在宮中討各位妃子主子歡心的。
那人手很利落。轉眼又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糖人做好,這一次是給江端玉的。
江端玉接過,隨手拿了一小塊銀子出來,給了那內侍。
“多謝二位貴人!二位慢走!”
這擬市上就算弄得再像真的可也不是真正的市集。來這裡的都是有品級的重臣,說實話,還真沒誰家是缺銀子的,或者說,就算是手頭不寬裕,大不了不買便是了。誰也不會不嫌害臊的跑到這裡來討價還價來。所以有時候買東西雖然問過價錢,但是給銀子的時候往往要多於這貨品的價格。
像是這個會做糖人的內侍,他是靠着自己的手藝賣錢,所以這一上午所做的糖人賣出去的銀錢,到擬市關閉後,多數還是可以留下給他自己的。江端玉掏出的這一小塊銀子要支付兩個糖人錢當然是綽綽有餘的,他也沒有要人找銀子的意思,所以那內侍道謝的時候顯得特別賣力。
兩人一人拿着一個糖人繼續前行,舒錦端詳了糖人幾眼,發現雖然糖人眉目不可能像筆墨描畫的那麼清楚,但是衣着樣貌還看着真的有幾分像自己,於是覺得挺有趣,又去看江端玉的。
江端玉的糖人也是十分神似,舒錦想了想,擡手就去拿江端玉手裡的,江端玉自然就給了她。舒錦把兩個糖人比了比,然後把自己的糖人遞了過去。
“吶,咱們換一換!”
舒錦拿着“糖人江端玉”道。
說完,又顯然是十分稀罕的仔細的看了那糖人半晌,然後一張嘴,啊嗚一口,“糖人江端玉”的帽子沒了……
江端玉看得一愣一愣的。
再看看不遠處,有官員帶着家眷一起逛街的,人家也舉着糖人呢,都沒有吃的意思。江端玉汗一個,他看舒錦挺喜歡這糖人的樣子,他以爲她也會跟人家一樣,捨不得吃呢。果然是想多了嗎?
“呵呵呵,你那個是什麼表情?糖人再好看,做出來也是爲了吃的,現下不吃,過得一會兒散了、化了不就浪費了嗎?”舒錦理所當然的道,然後又咬掉了“糖人江端玉”的一隻手……
江端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裡的“糖人舒錦”,最後無奈的笑笑,擡手輕輕碰了碰舒錦的臉。
“恩?”舒錦動作咀嚼的動作一停,疑問的發出個鼻音。
“別動,沾上糖了。”江端玉說着,抹過她的嘴角。
“哦!”舒錦哦了聲,繼續吃她的,“糖人江端玉”在她手中繼續縮小着。
江端玉又仔細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糖人舒錦”,最後也一張嘴,照着糖人的髮髻咬了下去。
麥芽糖成型後,口感脆脆的,十分清甜,對於不算太愛吃甜食的江端玉來說,這個味道卻也可以接受,看舒錦吃着糖時專注的樣子,他突然心中一動,就上前一步湊到她耳邊說:
“咱們互換了糖人,現在是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那是不是就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他話一說完,就親眼看到舒錦的人哆嗦了一下,然後耳朵可疑的紅了起來,連吃的動作都停了停,轉臉一雙眼睛瞪向他。他露出個無辜的笑,然後擡手舉起糖人,輕輕的在上邊舔了一口。
舒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彷彿不經心的小動作,一陣氣血上頭。她這一哆嗦一方面是被他呼出的氣癢癢的,一方面是被他肉麻的!虧她最近一直把江端玉逗的常常面紅耳赤,但是現在看來,江端玉的學習能力真的好強啊,這一個動作就讓她甘拜下風了。
這混蛋,你這是在舔哪裡啊!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多大個人了,吃糖幹嘛用舔的啊!
舒錦舉着剩下的一半糖人,在擬市的大街上風中凌亂了。而終於扳回一城的江端玉此刻顯然心情超好,就當着舒錦的面含下“糖人舒錦”的整個上半身。
這個江端玉!
現如今還在皇宮裡大街上呢,她還真不能把他怎麼樣,於是舒錦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口咬下手裡的糖人,然後咔吧咔吧的嚼,好像嚼的是本尊一樣。
“呵呵呵呵。”低低的,帶着幾分得意的笑聲舒錦根本沒聽見,就是沒聽見!
兩人這一段時間也正在前行中,經過剛剛一鬧,一時間竟也沒有再說話,正走着,突然就聽到身後有人高喊了一聲:
“站住!不許跑!”
兩人循聲回頭,就見有人向自己這邊跑了過來。
舒錦一皺眉,連忙閃向一旁,江端玉反應也不慢,竟然也立刻閃在她身旁,兩人都看向那跑來的人影。
那人跑到了舒錦跟江端玉原來的位置卻沒有停留,而是徑直跑了過去,然後,就在舒錦跟江端玉驚訝的眼神中一個飛撲,一下子按倒了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一時間,周圍聽到聲音的人統統各自散開了,望向了地上正滾在一處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