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青年的聲音……冉顔確定自己在哪裡聽過,是在哪裡呢?
“郎君是……”雲生已經隱隱猜出他的身份。
華服青年用扇子壓在他的肩上,將他按回位置上,“冉十郎放心,我來找令妹是有事相詢,沒有惡意。”
他輕咳了一聲,外面立刻進來一名大漢,將冉雲生按看住。
冉韻翻了個白眼,這樣強硬的態度,說沒有惡意誰能相信
“郎君想問什麼?”冉顔聲音平平的道。
“聽聞娘子會驗屍,還能夠驗出死人骨頭裡的砒霜……正巧,我這裡還有一副死人骨頭,勞請娘子給驗一驗。”華服青年的聲音並沒有什麼特色,但是輕而緩,帶着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
死人骨頭裡驗砒霜難道是上次曠野上那次要求驗屍的神秘人?
冉顔手指摩挲着杯口,擡眼定定看着他,“李郎君,想請人幫忙煩請客氣些,你令人制住我十哥,就算我勉爲其難的幫你驗屍,你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實的結果。”
華服青年楞了片刻,因爲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自認爲也沒有露出絲毫破綻,怎麼就被冉顔看出來了呢?
冉顔此話一出,冉雲生也確定了眼前這個華服青年的身份,李,是皇族之姓。他只曾遠遠的見過華服青年幾次,本就看的不清楚,而且中秋佳節,此人不應該是在宮中過節嗎?
“娘子從何處得知本王身份?”華服青年收回神思,饒有興趣的在冉顔身邊跽坐下來。
冉顔抄着手,看了外面的護衛一眼,“不是你告訴我的麼?”
華服青年怔愣一下,旋即撫掌大笑,“哈哈哈,本王竟也做一回蠢事”
冉氏雖不在氏族譜的排名上,但也不是任誰都能夠拿捏的,即便是門閥大族亦不敢如此。
“你既然猜出我的背景,是否也能猜出我的名諱?”華服青年探身問道。
李世民的兒子當中最出衆的莫過於魏王李泰和吳王李恪,地位最高的則是太子李承乾。太子從貞觀七年被彈劾“好嬉戲,頗虧禮法”到現在,一直都被太宗管的死死的,自然不可能在中秋之際跑到蘇州來,而魏王李泰,素有賢名,人家是讀聖賢書的表率,若是真想使壞,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
“李恪。”冉顔吐出這兩個字,屋內所有人立時面色大變,皇子貴胄的名諱豈是什麼人都能直呼的?即便是那些名流大儒,位高權重的人物,至少也得稱“吳王恪”。
李恪笑道,“果然是奇女子。既然猜出了本王的身份,恐怕你再想退也就不容易了。”
“晚綠,給王爺倒水。”冉顔拈了一隻乾淨的空杯子放在桌上。
晚綠連忙端壺倒水。冉顔輕輕推到李恪面前,“我們都是粗瓦罐,比不得瓷器尊貴,便是碎了滿門,也抵不上王爺您一個。”
冉顔篤定李恪不敢將他們怎麼樣,太子行徑有虧禮法,不僅滿朝文物深爲不滿,連皇上都十分失望,而李恪的血統實際上比太子更加尊貴,其曾祖母與外曾祖母都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獨孤信之女大司馬獨孤信之女,曾祖亦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祖父是隋朝開國皇帝楊堅,外祖父是隋煬帝楊廣,祖父是李唐開國皇帝李淵,其父李世民。李恪一人身有楊隋、李唐,和獨孤氏三豪門之血脈,可謂天下第一人。這樣的情形下,李恪這塊瓷,恐怕比太子更加金貴。
“不是麼?”冉顔笑道。
“不錯。”李恪直身拱手施禮道,“請冉十七娘幫我。”
若是在五六年前,李恪這樣的態度可能是真,可惜時隔多年,他已經不是那個性子直爽的蜀王了。
行禮之後,忽然揚聲道,“來人,請冉十七娘”
“吳王來蘇州公幹,鉞之接待的來遲,望請見諒纔是。”磁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着門被推開,一襲暗紅色圓領常服的蕭頌走了進來。
冉顔微微鬆了口氣,靜觀其變。
李恪目光微微一閃,旋即笑道,“蕭侍郎來的真是巧。”
“我聽說王爺來了蘇州,便立刻着人去找,可王爺倒像與我捉迷藏似的,真真讓我好找倘若讓楊妃娘娘知道我怠慢了王爺,恐怕要不高興了。”蕭頌笑着進了屋,站在距離李恪三步遠的地方,目光在屋裡看了一圈,像是才發現冉顔和冉雲生幾人,微微吃了一驚,道,“原來是冉氏的郎君、娘子,我還道王爺是獨自來賞景,不想竟是約了人,是我唐突了,在此給王爺賠罪。”
李恪縱然心裡恨不得把蕭頌凌遲泄憤,面上卻得繃得住,“蕭侍郎客氣了,本王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今夜便返回長安,不勞蕭侍郎招待。”
說罷,看向冉顔道,“本王說的事情,請冉十七娘仔細考慮。告辭”
蕭頌嘆道,“怪不得陛下一向甚爲看中王爺,這般的辛勤,當真是衆多王子的表率。”
“蕭侍郎過獎,本王不敢當。”李恪微微頷首施禮,大步走了出去。”
蕭頌隨送至店外,又客套了幾句才返回。
李恪平靜的在馬車裡坐了許久,猛然抓起几上的茶杯,狠狠丟在車板上。
碰的一聲,伴隨着瓷器碎裂的聲音,將外面的行人都嚇了一跳。
“王爺”一名侍衛躍上馬車,撩開車簾,跪在車板上撿瓷器碎片。
他們都瞭解自家王爺的性子,一直都是個火爆脾氣,近些年來縱使收斂了許多,但這氣兒必須得撒出來,否則憋的越久爆發的時候就約可怕。
“飯桶”李恪吼道,“外面那麼多人,竟然連一個人都攔不住不僅沒攔住,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簡直是恥辱你們還活着幹什麼?本王都嫌丟人”
“屬下無能”侍衛這話是發自肺腑的,他們不是被打敗,而是被蕭頌給誆了,竟然真的就信自家王爺約了他這讓一干只相信自己手中刀劍的護衛心中有種有氣沒處發的感覺。
立刻忽然擡腿一腳將侍衛從車上踹了出去,聽見嘭的一聲,以及街道上人羣的驚叫聲,李恪心裡才稍微舒服一點。
不過兩息,那侍衛又爬上來,在簾外道,“王爺可有吩咐?”
“滾”李恪怒道。
“是”侍衛應了一聲,躍下車子。
收了怒氣,李恪恨的牙癢癢,蕭頌這個人有些手腕,他是知道的,因爲宋國公蕭瑀的緣故,他對蕭頌一直極盡拉攏,而蕭頌一直態度不明,卻從來沒有對反過他,這第一次反擊便讓他丟了沒辦成事情又丟了面子……
氣歸氣,李恪心裡明白的很,這樣的人最好是不偏不倚站個中間位置,他若是想站隊,必須得到他李恪這邊來才行,否則務必得想辦法除去。
臨江仙中,已然上了菜餚,冉雲生以酒宴感謝蕭頌的仗義相助。
“蕭侍郎這次得罪吳王,會不會……”冉雲生憂心道。蕭頌雖然看上去似乎什麼也沒有做,實則卻是冒着極大的危險。
蕭頌笑着,卻未正面回答,“李恪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倒也是。”冉雲生微微放下心,舉杯道,“總之,今日多謝蕭侍郎出手相助。”
冉雲生對冉顔和冉韻使了個眼色,兩人亦舉杯道,“多謝蕭郎君相救。”
“我叨擾在冉府,舉手之勞是應該的。”蕭頌回了一句,將酒水仰頭飲盡。
平江邊最不乏河鮮,蕭頌和冉雲生都是慣於應酬之人,一個不端官架子,一個亦並不覺得自己卑微,席間兩人聊的甚爲熱絡。
蕭頌是個很會說話的人,所講之事都甚爲有趣,便是連冉顔這樣不愛笑的人,也都止不住彎起脣。
“不知蕭郎君何時返回長安?若是時間差不多,不如同行?”酒至正酣,冉雲生問道。
蕭頌似有若無的看了冉顔一眼,他心裡是很想同行,但時間上肯定來不及,“明日清晨,過了江寧之後便改行陸路,一路急行,若是同行恐怕也只能到江寧了。”
“正好我們也是明日清晨,到了江寧之後再分行如何?”冉雲生熱情邀請道。
“如此……又要叨擾十郎了。”蕭頌笑道。
平江河上鼓瑟吹笙,靡靡的樂聲被江風送過來,冉顔端起方纔倒給李恪的酒緩步走到窗邊,連同杯子一併丟了下去。
蕭頌無奈一笑,他若之前若是晚來一步,李恪說不定就被這杯酒放倒了。
幾個人坐了一會兒,因着明日還要早起趕路,於是衆人便早早回府休息。
一行人上了馬車,並未看見平江河上的一艘畫舫上一襲紅衣的少女死死盯着冉顔的背影,冷冷道,“冉十七……”
不讓你身敗名裂,我就不叫冉美玉
冉美玉將這句話擱在腹中,她從前縱然恨冉顔佔着嫡女的位置,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之入骨,自從冉顔回來之後,什麼都變了,疼愛她的十哥,她看上的郎君……統統都被冉顔佔去
“下濺胚子”冉美玉恨恨道。。.。